我的飄窗

【品味生活】

我的飄窗

■ 鄭芥

我家客廳里有一處最能和自然交融的地帶，一天中那里最早碰觸陽光，沐浴春風，滋潤雨露，享受月華。那里雖然很狹小，卻從不辜負一雙觀察的眼、一顆尋覓的心、一個和睦的家。

那里正是我的飄窗。

大大的雕花木窗，陽光穿透晶瑩的玻璃、米色的紗簾，一抹淡淡的金黃將這扇窗點染得猶如一幅以假亂真的油畫，常常吸引我，在瑣碎的忙碌中，停下來，靜一靜，走過去，望一會兒，享受窗外四季不斷交替的風景。

有人說，買房子其實是在買窗外的那一方風景。有時想一想，我的房子只是這棟樓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從風水學看它并不盡如人意，不夠寬敞，南北不通透，沒有陽臺，等等。但是每當我佇立在飄窗前，感受四時輪換時光如梭之時，明白這一切都不是問題，一方小小的飄窗就足夠了。

我的飄窗，最美的時候應該是朝陽在面前樓宇的罅隙間露面的一刻。太陽有時是橘紅的，有時是蛋黃的顏色，有時只是一輪圓圓的、朦朧的光圈，太陽光也會因之變化多端，時而霞光萬道，時而淺淡溫存，時而與你捉迷藏般無法捉摸——今天是太陽生病了嗎，它的光彩哪里去了？我的飄窗上擺放著陸陸續續從花店里“請”回來的各色綠植，因為地方狹小，光照有限，我十分偏好那些小巧玲瓏、毫不嬌氣的植物，比如肉肉、文竹、玫瑰或者茉莉之類。而我的植物們，仿佛也特別喜歡我給它們安的新家，總是在那小小窄窄的窗臺上奮力生長，相安無事，各展其姿。有時候，我因為俗務遺忘了它們的存在，等到想起給它們澆水的時候，有的植物就已經奄奄一息，有的反倒在干旱中更加茁壯，令我訝異。

曾經有一個小男孩兒，他半坐半跪在飄窗上，那時飄窗上的植物還是幾代以前的蔥蘢，那些植物和他一樣生機勃勃，一派天然爽朗的景象。他的頭發和那些植物枝葉的側影籠罩著一片融融的金黃色的暖。彼時，他正指著其中的一盆花呼喚我：“媽媽，你快來看呀，茉莉長新芽啦！”他的臉上洋溢著天真爛漫的笑容，以及面對一個新的生命誕生時所產生的發自內心的驚喜。這一幕真美呀，感謝那一刻，我正好用相機把它記錄了下來。一晃十年過去了，他已是一個青春期的小伙子了，再也不會在飄窗上浪費時間，也不關心那些植物已經更新換代了多少，從不詢問那顆曾經令他驚喜的新芽兒現在怎樣了。他把自己關閉在自己的領地里，刻意拒絕外界的關切，不再有興趣到球場上揮汗如雨，唯一的休閑是一個人對著手機那虛擬、紛亂的世界或喜或悲。他要做自己，他頭都不抬，堅持說自己可以管好自己——可是啊，“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夏天就要來了，初中時代眼看著快結束了，他理解時光的急迫嗎？關鍵時期如此懵懂，媽媽怎能不心疼呢？

“不要管我，就是對我最好的教育！”他總是振振有詞。

就像重新體驗了一次青春期的感覺，在庸碌與焦慮中，我久已喪失了閑暇以及那怡然恬然的心境。飄窗已是久未光顧，有時甚至刻意不往那里去看，心緒煩亂，哪有時間顧及其他呢。“下周再澆水吧，唉，或者自生自滅吧……”

終于，等到“五一”小長假，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尋找借口拖延，做好自己手頭的事情吧，一切焦慮于事無補，那么先從飄窗開始吧。等到我悄悄地靠近，不禁呆住。似乎飄窗一直在等待著我的到來，那些植物并沒有因為我長期疏于照顧而枯萎，也許是春風的緣故，也許是春雨的滋養，或許是陽光與月光的關照，他們都好著呢！熊童子的葉片明顯更加舒展，毛茸茸分外好看；露娜蓮長長的莖干上又冒出了三個小小的已經綻放的花葉;先前被我摘下來的五片靜夜葉子，三片已經發出了新芽，可以盆栽了；最神奇的是，已經打蔫兒的刺玫瑰澆水沒多久，花兒起死回生恢復了嬌美的容顏，旁邊還有幾朵花苞正要綻放呢；文竹那知性美的身姿疏落有致，愈發挺拔、精神。

也許，我們不必太焦慮，先平和下來，完善自己的內在，從做好手頭的小事做起。其他的，交給自然。就像花期一定歷經一個過程，不要以為不斷地施肥澆水就可以贏得回報，反而，“花兒都是被澆死的”，太過殷勤地照顧可能適得其反。做父母的向來不缺乏一片好心苦心，可往往孩子無法理解和接受。該怎么辦呢？不厭其煩地啰嗦“我是為你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總有一天會后悔的……”可是，他偏偏不要聽，不按你說的做，即使彎路也要走……正如張愛玲在《非走不可的彎路里》寫道：“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條路每一個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彎路。不摔跟頭，不碰壁，不碰個頭破血流，怎能煉出鋼筋鐵骨，怎能長大呢？”因為那是他的人生啊，你替代不了只有目送，你強制不了只是提醒……而已而已。

我的飄窗，見證了這個難熬的過程，同時它也教會了我，任何事情，總歸還有最后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順其自然。誰知道呢，這未嘗不是最好的辦法呢？——一切盡心，結果交給時間去檢驗吧！

（作者單位：陜西省國家稅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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