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候春天的到來

【散文】

靜候春天的到來

■ 傅興奎

很長一段時間，我曾經幼稚地認為，不管天氣多么寒冷，只要過了新年，春天就算來到了。

然而最先到來的春意，總是被雄踞大地的嚴冬封鎖著，被凜冽的冷空氣籠罩著，像潛伏在我們的意識之外的幽靈一樣，我們還沒來得及用手抓住它、用眼睛捕捉到它，瞬間它又消失了。但我們的心里還是對它充滿了希望，想著春天的時候，便隱隱地感覺到春天和自己的距離正在縮短。

好多年前，我在鄉(xiāng)下教書，由于住宿的房子里沒有電和暖氣，被別人用了多年的鐵皮火爐也因為缺煤而無法生火，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我比以往更加盼望春天的到來。每天清晨起來，我穿上那套紅得像火一樣的運動衣，到校外的田野上去跑步鍛煉，鍛煉結束后，便坐在校園背后的河邊上吹笛、讀書，順便在河邊上亂轉悠。有一年初春，我在房子里實在是煩透了，于是就突發(fā)奇想，跑到河邊想去親眼看看春天是如何送走冬天的。

最初的時候，我看到河床里的冰塊好像一塊碩大的鏡子，被土黃色的川道鑲嵌著，河面上的冰層堅實而光滑，車和人走上去平穩(wěn)自如，沒有任何意外的聲音。因為北風的眷顧，頭頂?shù)年柟夥路鹨粡埥浤甑募垙垷o力而蒼白，全然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河邊上那些曾經在夏天搖曳多姿的蘆草和蓬勃茂盛的蒿草，看上去面無草色，仿佛是已經死了上千年的草化石。至于那些匍匐在地面上的矮株小草，早已埋沒在塵土里，一點也沒有了植物的造型。那些平日里唧唧喳喳的麻雀，也不再活躍，一個個好像剛剛誤服了田里的藥物，一有時間，就耷拉著腦袋在樹杈上打瞌睡。偶爾，天空飛過一只掉光了毛的禿鷹，更加渲染了季節(jié)的寂寥和蕭瑟。開始四五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觀察到的那個地方一直都是老樣子，看著單調而貧乏的河床，心里開始有些悔意。這春天來不來與我在這里傻看有什么關系，再說學校剛剛開學，一大堆事情還在等著我去做哩，我決意不再做這種無味的試驗了。

第二天早晨，我按時起床跑步鍛煉，完了準備直接到辦公室去改作業(yè)。但不知為什么，鍛煉結束，我的腳卻不自覺地往河那邊邁去。心想，這是最后一次了，看完這一次，我絕對不去想冬天和春天的事情了。結果，就在我看完待要離開的那一瞬間，奇跡出現(xiàn)了。那冷冰冰的河床在瞬息之間突然溫柔了許多，亮晶晶的河面突然平添了許多水氣。兩個趕集的農民拉著一輛架子車，像平日一樣坦然地從冰面上走過的時候，那冰面竟然發(fā)出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原來，清澈透明花枝招展的春天，她的出場亮相是需要鋪墊的。我終于看到季節(jié)的細微變化，于是，我又和最初一樣開始對觀察河面滿懷興趣了。

每天，我會早早趕到河邊，對河周圍的一草一木進行全方位的追蹤，我發(fā)現(xiàn)，春天的到來其實和歷史上王朝的更替一樣，都是從摧毀和瓦解開始的。先是冰層下陸續(xù)出現(xiàn)小水泡，冰面上有雜物的地方開始斑斑駁駁地消融，岸旁的野草被滲了河水的濕土所包圍；然后，冰面以下開始發(fā)生咕咚咕咚的坍塌，待到河面上出現(xiàn)裂痕，融化了的冰水就開始劈柴似的把裂縫拼命往大里撐；最后才打開厚硬的門扉，掀掉罩在頭上的堅冰，袒露出光滑而迷人的自己。

清凌凌的水面泛起了輕柔的漣漪，太陽的光芒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溫暖。河邊那些枯黃的野草也仿佛被涂上了一些朦朧的色彩，漸漸變得生動起來。那些沒有葉子的樹枝上好幾只麻雀竟然扯開嗓子進行比試。看來，它們確實在巢中待煩了，也該出來換換環(huán)境了。走在河邊的土坎上，我突然發(fā)現(xiàn)腳下荒草中出現(xiàn)了鵝黃色的星點，不用說，這一定是一棵棵小草的幼芽。俯下身子伸長鼻子一聞，感覺干燥的空氣里忽然有了一股陳腐而濕潤的氣息，這一次，我感覺春天是真真切切地來了。

春天不是和暖的季風從南邊吹來的，也不是朗朗的陽光從天外照射過來的，她像根植在土壤里的那些多年生植物一樣，是從深厚的土壤里生長出來的。

繼續(xù)觀察那條小河，我的眼前終于有了早先期待的那些現(xiàn)象，冰塊游魚一樣開始在水中穿梭，河水儼如喝醉了一樣，在河床里搖搖晃晃不能自已，那些小冰塊只要一看準機會，就會脫去身上的冰甲。這時候的冬天，已經徹底喪失了它的霸主地位，因為春天確實已經來臨了。

不知什么時候，山坡上僅存的那幾片積雪突然消失了，一行行排列有序的雁群從我的頭頂飛過，那些模糊了很久的農舍漸次清晰起來，鳥的叫聲也動聽了許多，就連校園里平時死氣沉沉的課堂也變得活躍起來，每個孩子的臉上洋溢出平常少有的笑容。春天，我們盼望已久的春天，終于大踏步地向我們走來了！

（作者系甘肅省作協(xié)會員，現(xiàn)就職于甘肅省慶陽市財政局政府采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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