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桃花溪

【心中的風景】

探尋桃花溪

■ 王悠行

出小區往東步行里許，穿過一條鐵路，便是一派田園風光的郊區鄉下了。

這片阡陌縱橫的田園中有一幽靜的無名小湖，被岸邊木芙蓉和夾竹桃之類的樹木包圍著，一年四季都是水波蕩漾的。世上萬物皆有源頭，便想到，總該有一條河，是這小湖的源頭活水吧。

一個秋色明凈的午后，我騎一輛小單車穿過鐵路橋下，開始了半天的探尋小湖源頭之旅。

暖洋洋的日頭下，小湖水光瀲滟。沿著岸邊彎曲的砂石路由南而北騎行，不久，就有一片低矮的山丘擋住了去路。設若有河，也該在上面這片連綿起伏的山林中吧。

繞過山嘴前那座寫著“土可生萬物，地能發千祥”楹聯的土地廟，我拐上通往山地的一條崎嶇小路。也許少有人走，路邊那些寂寞的灌木，甚是好客地不時扯著我的衣袖。此時秋陽照我，微風拂我，在此小憩片刻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想著心目中那條潺潺流淌的林間小河，我只得謝絕它們的拉扯，時而騎著車，時而車騎著我，又拐上了一條寬敞得多的土路。

當路邊出現一塊綠油油的菜地時，我判斷附近該有人煙了。果然，上了一道坡，在綠樹掩映里露出一處農舍的屋脊。走近一些，發現庭院里靜悄悄的。院墻里有幾棵橘樹果實累累。它們經歷了風，經歷了雨，到了這個季節仿佛到了享清福的時候，那些金黃色的橘子三五成群地趴在院墻上，慵懶地曬著日頭。

站在門前松下，也無童子可問。就咳嗽一聲，卻招來一條狗子，從屋后躥出來狂吠著。我彎腰撿起一坨土坷垃，準備嚇唬它。剛虛張聲勢揚起手，一中年婦人恰到好處地從堂屋里走了出來。我趕緊扔掉土坷垃，朝她報以呵呵一笑。但她視而不見地轉頭對她的愛犬柔聲說：老黃，莫叫了，你就不怕人家打你么？

我曉得她誤會了。顯然，這樣的氣氛是不適合和她親切友好地探討有關河流的話題的。

我只得在這片山林中繼續轉悠著，但沒有再遇上一戶人家。倒是在密林里發現了幾處斷垣殘壁，荒蕪的院落里長滿了雜草，時有破沙發和壇壇罐罐在草莽間露出崢嶸。

叢林里真會隱藏著一條河流嗎？望了望偏西的日頭，我開始打退堂鼓了。就在這時，我隱約聽見旁邊的山溝里傳來潺潺流水聲。我推開單車，飛快往那邊奔去。

終于，那條躲在密林中的小河，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在兩岸粗大的皂角樹和稠密的藤蘿灌木掩護下，一條寬約丈余的小河在清灰色的石罅間流淌。因眼下是枯水季節，微微泛黃的河流瘦瘦地宛如尚未發育好的少女，遠沒有夏日那樣充沛和豐滿。而幽暗的河道淺灘上，則生長著一片紅紅白白的辣蓼草。

我帶著欣喜的心情沿著岸邊野徑漫步，又與一個更大的驚喜不期而遇。

一蓬密密麻麻的竹篁邊，有條麻石橋橫跨河面。橋頭幾叢金燦燦的野菊花在秋風中悄然盛開，讓人想起辛稼軒“地老菊花黃”的妙句。對岸，立著幾幢粉墻青瓦的村舍。夕陽將斑駁的樹影涂抹在粉墻上，讓藏在這片山林里的小橋流水人家古意盎然。

過橋后沿著爬滿青苔的小徑上了一道坡，我終于看清潛伏在林子里的小河，從山下的疏林里大大方方鉆了出來，朝遠處的小湖方向蜿蜒爬去……

這時候，隨著一群山麻雀呼啦啦飛起來，一位荷鋤的老人打林子里的一條岔路走了過來。我向他問好，請教這條小河叫什么名字。

老人甚是健談，邊朝農舍方向走邊告訴我，這一帶叫高嶺，小河叫桃花溪，也叫金竹河，發源于黑麋峰南麓，有二三十里長。以前溪水清澈，他小時候經常下溪捉魚蝦摸螃蟹。后來，溪水變臭變黑了，他家原是準備搬走的。這些年實行河長制，溪水不臭不黑了，也就暫沒搬走。

老人笑呵呵地說，只要今后加大山林河流保護力度，他相信桃花溪一定會變得跟以前一樣清澈，那他更不想搬走了。

與喧囂都市為鄰的這條原生態山林中的桃花溪，讓我倍感親切和喜悅，同時充滿了期待。溪水的清澈必定來源于人心變得透明澄澈，我相信，老人的希冀終將成為現實。

推著單車走出這片叢林，來到那條新修的公路上，此時紅日西沉，暮云初起。回望高嶺，已籠罩在淡淡的暮靄里。那里，有條生生不息流淌的桃花溪，在和諧寧靜的大自然中奏響著叮叮咚咚的生命之歌。我聽得出，這是天人合一的頌歌，是人與自然的頌歌。

山林和清溪同在，對于我們這個走過漫漫農耕文明時代的古老民族而言，既是一種期盼，也是一種重溫。順應自然，道法自然，終會還自然以和諧寧靜和美麗。想想，那些對生命意義的探尋和心靈寧靜的向往，也就蘊含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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