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百寶箱”

【我的父親母親】

母親的“百寶箱”

■ 楊秀建

清明節回老家掃墓，剛下車，灰蒙蒙的天空就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紛紛擾擾的雨水，給尋根問祖清明祭掃的人們平添幾分愁緒和憂思，也給一向嫌麻煩不愿隨身攜帶雨具的我增加了出行的困難。正當我瞅著絲絲縷縷雨水發愁，準備犧牲腳上的皮鞋時，母親適時地從房間杉木箱拎出一個黑色塑料袋，取出一雙解放膠鞋遞給我。這雙膠鞋還是4前年送病逝的父親上山時穿過的。

“我去村里商店看有沒有傘買。”穿上膠鞋，我連忙起身出門。“家里有傘。”母親叫住我，轉身回房，又從箱子里取出一個布袋子。袋子里五六把傘，有雨傘、遮陽傘、布傘、塑料傘，半舊半新。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母親懷里竟然抱著一把紅堂堂的竹骨油紙傘。我好奇地問母親：“媽，哪來這么多傘？”母親拿起那把銀色自動傘說：“你去年清明回家掛墳打的傘，你回城時忘了帶。”母親見我對這些傘感興趣，于是又指著袋子里的幾把傘說：“這把是你妹妹的，這把是你二姐的，這把是孫女的，這把……”母親見我眼睛盯著那把油紙傘出神，便說：“這是你大姐出嫁時打的傘……”我大姐現在都六十好幾了，滿堂兒孫繞膝，母親竟然還保存著她出嫁時用的油紙傘。母親說完渾濁的眼里放出亮光，想必這把油紙傘又勾起她對兒女的思念。

打上雨傘，走進雨中。穿行在雨霧迷蒙的山間小路上，置身爛漫山花和綠樹盎然的春意中，我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給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父親一一掃墓祭拜，寄托無盡的哀思。

晚飯后本想陪母親嘮嘮嗑，卻不知不覺打起了瞌睡。“累了一天，快洗洗上床睡覺。”母親輕聲喚醒我，從房間端出三個疊在一起的塑料臉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藍色，建兒的（我）；紫色，蘭兒的（我媳婦）；粉色，姣寶的（我女兒）。” 我笑著問：“媽，一次性臉盆，幾塊錢一個，隨用隨扔，咋還當寶貝樣保管？”母親拍拍臉盆說：“好好的，沒破沒漏，丟了可惜。”邊說邊取出藍色臉盆，提起熱水瓶，“咕隆咕隆”倒上半盆熱水。

不管多困，睡前半小時看新聞、刷抖音是我多年養成的臭習慣，也成了我雷打不動的“催眠曲”。也許白天太過勞乏，躺在床上什么時候睡著了都不曉得。半夜迷迷糊糊起床小解，翻身坐起時，手肘剛好壓在掉落枕邊的老花鏡上，只聽“咔嚓”一聲響，眼鏡硬生生從鼻梁架的地方一折兩半。

沒有了眼鏡，看手機幾乎成了睜眼瞎。習慣早起的我，無精打采地坐在堂屋里發愣。母親見我一反常態沒有看手機，以為我手機沒電了，急忙從箱子里找出一個充電器送給我：“又忘了帶充電器？”我接過充電器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淚都出來了。這應該是我用的第一部諾基亞直板手機充電器，如今智能手機都換了五六部，想不到母親還一直視為寶貝放在箱子里。

“媽，我手機電滿著呢，是昨晚睡覺不小心把老花鏡壓斷了。”聽我說明原委，母親臉上流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笑容：“眼鏡，媽箱子有！”轉眼間，只見母親歪歪扭扭從房里走出來，晃動著手里的眼鏡。我接過眼鏡戴上，模糊不清，跟沒戴似的。這副老花鏡度數太低，至少是我七八年前用過的了。母親看著我問：“還能用嗎？”我摘掉眼鏡，揉揉濕潤的眼睛說：“媽，清楚著呢！”

只有兒女想不到的，沒有母親做不到的。兒女們用過的物件，哪怕再平常不過，在母親眼里都是寶貝。母親珍藏著這些“寶貝”，珍藏著一份對兒女的思念和牽掛。站在母親房間，凝視著那口紅漆斑駁的“百寶箱”，我尋思里面一定還珍藏著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寶貝”：鐵環、紙板、陀螺、木碗、長命鎖、紙飛機、撥浪鼓、繡花帽、千層底、紅肚兜兒、土布小棉襖……

我極力控制住好奇心的誘惑和感情的沖動，才沒有要求母親打開箱子。我想，就讓那把黃銅掛鎖牢牢守護好咱家的“百寶箱”，守護好母親用心收藏和呵護的珍品——這是兒女們的期待和驚喜，也是母親的心愿和慰藉。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瀘溪縣稅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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