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憶少年討豬草

【歲月】

忽憶少年討豬草

■ 俞儉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農村少年生活貧困艱苦，卻也充實豐富，充滿樂趣，總有好多體驗可以拿來回憶。討豬草，算是一項輕松農活，卻讓農家孩子從小體會生活不易，感受到家的溫暖，還從中收獲不少樂趣，增長一些見識。

家鄉方言討豬草，就是通常所說打豬草、采豬草。討豬草多是女孩家干的活，因為姐姐大我十幾歲，早已出嫁，哥哥在生產隊放牛掙工分，討豬草的任務就落在我這個男孩手上。其實，主要還是靠母親弄豬草，我只是添湊添湊而已。

那個年代，在一定程度上，豬代表著農村生活的重心。不僅生產隊建有養豬場，每年有上交生豬任務，保障城市豬肉供應，而且家家戶戶都會養豬，增加一點家庭收入，也可以改善一下生活，吃上豬肉。

兒童放學歸來早，忙趁東風“討豬草”。我從七八歲起，放學回家或節假日，常常挎個竹籃，和小伙伴成群結隊一起討豬草，當然是女孩居多。頭一兩回，鄰居姐姐帶著我，教會認豬草，很快也就熟手了。

春天春草旺盛，田塍地邊，溝溝埂埂，各種青青草迎風搖曳著，歡迎著，在我眼里，好像到處都是豬草。豬吃百樣草，苦菜、野蒿、豬茶、酸莧、馬蘭、車前草、糯米藤、鴨舌草、水芹、辣蓼、酸米草、金錢草、地茄子……還有好多已忘記草名，有些當時就叫不來名字。青草繁密處，我們蹲下身子，抓住這些新鮮肥嫩的青草，一把一把掐、捋、拉扯，放進竹籃，像牛吃草一樣發出嚓嚓聲，不一會兒就有半籃。

討滿一籃豬草，看天氣還早，小伙伴們便玩耍起來，追捕飛舞的蝴蝶，扯扯女孩的小辮，把裝滿豬草的籃子藏一邊，逼她急得哭才拿出來。再就是尋找紅紅的地莓吃，有時在草地上躺一會兒，春風習習，白云悠悠，山林鳥兒鳴叫，野花散著清香，好不快活。直到暮色四合才回家，大人們還說我們懂事。

盛夏時節，田野、山坡、河邊青青草多得是，不愁討不到豬草。最喜下河一邊洗澡，一邊撈水草。絲絲綹綹浮游在河中的水草，叢生豐茂，像翡翠一般碧綠誘人。一頭鉆進水里，撈出一大抱水草出來，堆在岸上，再鉆進水里撈，很快岸上就隆起高高的幾堆水草，然后就回到河中盡情游泳玩水。有的女孩不會游泳，男孩們就幫她撈一籃水草。

秋冬討豬草稍為有點困難，但總有一些辦法，還有野菊、竹葉菜、山芋頭等野菜，盧都子、黃梔子、野葡萄、烏飯、山楂等山果，再主要就是菜園里蘿卜青菜、苦馬、萵苣、南瓜藤、番薯藤。生產隊田里的紅花草也偷過，那是來年春天的綠肥。深冬，紅花草旺盛地長著，綠苗苗像鋪展了綠毯，偷偷捋一籃，上面用一些豬草遮蓋。奇怪的是，即使被大人們撞見，他們也不會報告。

討了豬草回家，還要切豬草，切豬草必須集中注意力，左手按著豬草，右手一刀一刀下切，需要十分小心，弄不好就切了手指頭。我手法笨拙，切得比較慢，多數時日都是母親切豬草。

那時候養豬都是燒熟食。將切好的豬草放入鍋里煮，舀幾勺泔水，有時會拌一點糠，煮熟后盛在豬食桶里，提到豬欄喂豬。

我家豬欄在老屋的后院，旁邊還有一個小菜園。用稻草墊豬欄，就是豬睡的被子。每隔一段時間，母親就要清掃豬欄，把豬糞及稻草先放在小菜園，作菜地的肥料。收拾干凈以后，我負責把豬趕進豬欄，獲得一時自由的豬，很不情愿重返豬欄，盡管它的窩已干干凈凈，鋪了厚厚的稻草，透著一股稻草香。

每年開春，家里一般會買兩三頭豬仔養，這樣互相搶食，容易長大，養幾個月后就賣掉一兩頭，變點現錢貼補家用，留一頭養著作年豬。有時一年養兩頭肥豬，一頭上交到鄉里生豬站，一頭殺年豬。殺年豬是一件盛事，孩子們最期盼那一頓豐盛的年豬飯，滿屋的肉香，一下提升了生活幸福感。一年到頭，全家人似乎就為了忙一個年豬。

如今想來，討豬草不算苦累活，雖也覺得手臂酸痛，但比起砍柴、掘菜地、插秧、割稻來，輕松多了，從中享受不少樂趣，還能獲得一些知識，不少豬草也是一味草藥，可以治痢疾，消積解毒，還能治毒蛇咬傷。

一頭豬一年要吃幾千斤豬食，我討豬草只是補充而已，主要還是母親出工之余進菜園，弄來各種殘余瓜菜，還在菜園周邊討豬草，每天總有一籃籃豬草背回家，母親似乎會變戲法，菜園里的豬草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在母親心里，并不靠我討得來多少豬草，只是添湊添湊，主要是讓我從小參加家務勞動，鍛煉自己。

每當漫步公園，看到野花野草，就常常想起討豬草，想起少年的艱辛而美好、養豬的辛苦和歡愉。不禁又想起母親，想起她勤勞苦累的一生、柔韌堅強的身影。一陣淡淡的憂傷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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