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品讀

【文學隨感】

作家品讀

■ 賈雄偉

賈平凹

把美的東西寫美誰都會，把平常的、土氣的甚至大眾眼里所謂丑的東西寫得唯美才叫功夫。老賈筆下的商州其實是窮山惡水，既無資源，也無財富，既無人氣，也無文氣，在他的筆下卻栩栩如生地顯出一股生命的剛性和鈍感。與路遙的現實主義敘述相比，賈平凹的小說長短句夾雜，節奏頓挫有致，文學趣味更強。在師范讀書時看賈平凹的處女小說集《山地筆記》，意象清新，語言樸素。再往后看《廢都》《土門》《老生》《極花》等，語言和意境都越來越彎彎繞，有霧里看花似有還無的神秘感虛無感不可捉摸感，卻能清晰把握他憂憐鄉土，體恤民瘼的良苦初心。他的散文融匯著禪意和哲思，每一個字都經過精心打磨，無可替換，是散文民族化和藝術化的代表。總體來看，賈平凹的寫作是一種知識分子寫作，很少有作家能達到他的知識寬度、文化高度和思想深度。

莫言

莫言中短篇挺接地氣的，《白狗秋千架》《冰雪美人》《懷抱鮮花的女人》《飛鳥》《魚市》《糧食》等作品營造出清新曼妙的語境，淺吟低唱中透露出人性的倔強和殘酷，展示出儒釋道三教雜糅的文化體系塑造的國人現實順遂的典型人格，是對中國傳統美學茍存于民間，安貧樂道一面的犀利橫切。

蘇童

雖說“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可文人一支筆有時能抵千軍萬馬。主席稱贊丁玲:“纖筆一支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蘇童，原名童忠貴，俗得不能再俗。可在姓氏前面加上江蘇省的簡稱“蘇”，“蘇童”二字立馬顯得立意非凡。蘇童筆下故事多以家鄉香椿樹街為溯源。敘述描寫中不離冷靜的反思內省。語言干凈洗練，文本呈現的意象特別多，像音樂中的復調，意味深長又痛入骨髓。他把短篇小說寫得細密精工，前后句子緊密勾連，透露密度極大的信息，充滿故事的張力和語言的質感。不以情節的緊湊集中取勝，而靠營造氛圍、烘托意境、描寫事物取勝，所謂“一切景語皆情語”——這是先鋒小說的抓人之處。再無平鋪直敘，滿篇都是語詞織就的智慧與審美的珠簾，讓你讀著過癮。

雙雪濤

《平原上的摩西》——蕩氣回腸的一篇小說。一口氣讀完，酣暢淋漓，眼前即是如席大雪，是疾行的腳步，是祈盼的眼神，是荒野的呼喚……寓言，驚悚，象征，哭訴，亡靈敘述……凝重的意象，凜然的真情，赤子的大愛……毫無疑問，2017年是雙雪濤年。他用作品說話，用千鈞筆力書寫時代尊嚴，記錄命運草稿。雙雪濤繼承了前輩蕭紅蕭軍們的傳統，擔當社會道義，抒發人性思索。對特定歷史時期里，被特定文化氣場所塑造的個性人群冷僻堅硬的人格進行了精準呈現和犀利解剖。雙雪濤對生活細節的描述也很精微。敘述殘酷而不動聲色，冷靜得讓人窒息；語言干凈，簡練得讓人嘆服。上世紀90年代末的東北正在成為一個文學創作的富礦。國企轉換經營機制，市場化改革走向縱深，百姓尤其是城市居民的生活迎來劇變。撫順的趙松、沈陽的雙雪濤率先挖掘了它。

班宇

鐵西三劍客，這回讀班宇。三十多歲，個兒不高，憨憨壯壯的樣子，外表的云淡風輕代表不了內心的斑斕壯闊。視頻里的班宇，很爺們兒，很東北。他的小說，短句多，短促而有力，充滿質感和鮮活的體溫，人物對話非常生活化。東北人的脾氣就這樣，直爽，實在，坦坦蕩蕩。寒冷，干旱，逼仄，生活壓力大，需要一些雅痞的吐槽和犀利的宣泄，其實卻是刀子嘴豆腐心——言者無心，聽者也不怪罪。讀罷《冬泳》，渾身被壓抑感籠罩。沒當過工人，沒遇到過喪心病狂的壞蛋，沒遭逢過真正的生存絕境，天生懦弱，不具備“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的暴力斗爭精神。小說的主人公忍耐之后選擇激情回報。然后他去游泳，霜寒、峻厲的風中，銀龍狂舞的雪下，平靜洗刷掉所有的負重和穢氣……

傅雷

記得《三聯生活周刊》做過一期傅雷的專題《傅雷的傲與烈》。傅雷是大翻譯家、大美術家、大教育家、大才子、大學者。他的《傅雷家書》與《曾國藩家書》齊名，《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堪稱語言最美的美術講義，翻譯的《巨人三傳》被列入中學生必讀書目，《約翰·克里斯朵夫》激勵多少有志青年走出迷惘，攻堅克難……傅雷，一位才貌雙全，德藝俱佳的完人!只可惜時光蹉跎，命運叵測，在社會發展的某個拐點上，有的人選擇玉石俱焚，以身殉道;有的人選擇臥薪嘗膽，以退為進。傅雷不幸與鄧拓、老舍、陳夢家一起成為前者，而達觀如王世襄，沉潛如沈從文，溫厚如茅盾巴金皆冷眼向洋，笑看風云，晃晃悠悠活到八九十歲……人各有志，或許任何價值觀都沒有對錯之分，只有好惡之別。“你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這千年難解的哈姆雷特之問還會永遠糾纏下去，而墮入凡間的你既可以翱翔于滄浪之水上，亦可以出落于梅蘭竹菊間……

（作者系遼寧省作協會員，就職于遼寧省朝陽縣財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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