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身青春

【隨筆】

只此一身青春

■ 王嵐

那天讀木心的詩，瞬間被擊中：“春光粲然，竹林、炊煙、笛聲、細雨……回憶起那時簡素且窮，只此一身青春，在遐想中淺吟低唱?！笔前。睾喣耆A，粲然春光，竹林細雨，只此青春，這些詞語所描繪的意境哪一種想來都讓人情絲頓生，怦然心動。如果疊在一起，那就是我們青春時代度過的美好春天啊，這樣的時光讓人一生都流連，誰又能忘記呢？！

古印度人說，人應該把中年以后的歲月全部用來自覺和思索，以便找尋自我最深處的芳香。我不知木心寫這句詩是何種年齡，在我看來，這就是他中年以后通過自覺和思索，找尋到的“自我最深處的芳香”。擁有時我們不覺得，走過了、失去了，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曾經走過的青春歲月是怎樣的珍貴美好?；蛟S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或在某個沒來由的心緒下，我們突然懂得了它的美，可此時卻往往永遠失去了它。也許人生就是在這樣的一次次的缺憾中，才慢慢懂得并學會珍惜。

記得30年前，我上大學時的春天就是木心的詩中所寫，有竹林炊煙，有笛聲細雨，還有白玉蘭、梔子花、木質書桌、筆直的大片水杉、老舊圖書館、梧桐樹下的書攤……那時，我們的行囊里只有單純的理想，沒有負累，沒有資產，我們只此一身青春。我們常常在舊書攤前流連，我們走很遠的路去長江邊看古老鐵橋和緩緩西下的斜陽。那時，我們一邊排長長的隊吃小籠包，一邊眉飛色舞談論剛看過的愛情電影，心中滿是憧憬。我們常坐在操場水杉邊望著天空發呆，守著清風白云、晚霞落日、書香校園漫無邊際地遐想。那時，我們常抱著一包瓜子、一本文學名著讀到半夜，我們心思單純，時光清朗素簡，除了上課就是泡圖書館，我們說未來，談理想。

那樣的時光，我們窮得一無所有，卻又富得讓人嫉妒。有夢想的光環在，我們覺得未來有無限可能，覺得世界握在自己手中。我們有大把時光，感覺有無數個明天，覺得未來非常遙遠，路的盡頭是天。現在回頭來看，那是怎樣一段輕盈又富有的歲月?。】汕啻旱奈覀儺敃r不自知。世界或許總是如此，最貧窮與最富有魔幻般匯集于一體。

“無論我如何地去追索，年輕的你只如云影掠過，而你微笑的面容極淺極淡，逐漸隱沒在日落后的群嵐。……遂翻開那發黃的扉頁，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含著淚我一讀再讀，卻不得不承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仿佛一瞬間，我們走過了青春，物質上不再如那時貧窮，精神卻也不再如那時富有，在日復一日的忙碌重復中，我們忘了曾經的夢想，甚至忘了世上還有竹林、炊煙、笛聲、細雨……

此時，我坐在陽臺上，窗外草坪已全部返青，再次迎來一片盎然，玉蘭、桃花、杏花剛剛經歷一場盛大的花事，海棠正開得肆意妖嬈，竹林已經悄悄豐滿，望著一樹粲然的生動，我想起了那些遙遠又清晰的只此一身的青春時光。

世界喧囂著，日子重復著，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車流、人流，心中掠過一陣悸動，不是說年輕與否不是年齡而是心態嗎，若如此，何種年紀都可以擁有年輕的心境啊?！爸ι匣?，花下人，可憐顏色俱青春?！蝗绫M此花下歡，莫待春風總吹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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