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頂針

【我的父親母親】

母親的頂針

■ 譚娜

母親的手指上從沒戴過戒指，從我記事起，她的手上就時常戴著一枚頂針，那也是我童年記憶里母親戴在手上的唯一“飾物”。

那枚頂針有些年頭了，舊舊的，指圈上的小窩已是銹跡斑斑，早沒有了當初的光澤。那個年輕且高挑的母親現如今也愈發地老了，矮了。

在我的記憶里，母親的針線活是極好的。家里不論誰的衣服和褲子的線開了，都是母親縫補，針腳又細又平。

每一次縫補母親都不忘戴上那枚頂針，它就像一名小小的戰士，只要母親需要，它就時刻準備著。是它讓母親自由穿梭在一針一線中，也是它讓母親的手不至于被針扎到。無數個夜里，當我揉著睡意惺忪的眼睛時，仍看到母親在煤油燈下忙碌的身影，她在為一家人納鞋底。屋子里極靜，除了父親的呼嚕聲，就是母親一下一下抽鞋線發出的哧溜哧溜聲。

上中學后，已經沒有幾個孩子穿布鞋了，大家更愿意穿時髦的皮鞋或者運動鞋。母親怕我們穿不慣皮鞋，仍然會做幾雙布鞋備用，可那幾雙布鞋就一直被我們壓在箱底。如今想來，著實辜負了母親那份愛，我們竟不如那枚小小的頂針貼心。

后來鞋墊開始流行起來，母親又為一家人繡鞋墊，有時兩天就能繡一雙。陪伴母親的依然是那枚頂針，指圈上布滿的那些小小的窩不知道被針屁股戳了多少次。唯一明確的一點是，它與母親的配合越來越默契，只要有它在，母親就能飛針走線，繡花，繡鳥，繡字。

我曾偷偷留意過母親的手指，那在貧苦歲月里穿針走線辛勞過來的手指已不再靈活，甚至開始變形，毫無營養與美感。正是這樣一雙不完美的手，讓我們有暖衣穿在身，有新鞋穿在腳，母親雙手的營養一點一滴全部傾注在了我們兄妹幾個身上。

我出嫁前，母親的視力已大不如從前，僅僅一個簡單的穿針就往往要好幾分鐘才穿過去。因為風濕的原因，母親的手指已有些彎曲，那枚頂針只能穿進右手中指指頭一點點，已不能很好地保護母親的手指。母親卻執意要為我做喜被，我擔心母親勞神傷眼又傷手指，便說用錢買就行。母親堅決不許：“傻孩子，買的喜被哪有媽做的好。”其實，我知道，那一針一線里包裹著媽媽的味道，還藏著媽媽對我婚姻的美好祝福。

母親這輩子沒戴過戒指，只戴過頂針。那小小的頂針沒有戒指貴氣，沒有戒指好看，卻比戒指更加溫暖，更加珍貴。時間的車輪，漸行漸遠。母親日漸蒼老，那枚頂針也被收進針線盒。我卻永遠忘不了小時候，母親戴著頂針在煤油燈下為我們納鞋底的場景，那將是我一生最珍貴的記憶，更是一段浸滿了愛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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