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客

【歲月】

山中客

■ 李顯坤

山下沒有清江東流去。但下山時，無論早晚，路上回回聞得鷓鴣啼。

那時，19歲的我被部隊派上山，與另一名戰友守護著一個專門的觀測哨。身在山中，可謂山中客。

從山上的哨所到山腳有聚居人家及小賣部處，得15分鐘，從山下上得山來，同樣的路程，卻得20分鐘。我心里為此常犯嘀咕，誰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呢！

此山是一座礦山，放炮開礦使已有的路時常阻斷，這樣的有數有時就是無數了。

盡管兩人在哨所上有些寂寞，飲食也欠豐富，卻也不愿多下山。下山多為取書信報紙，兼買日用之物，冬天還得穿得足夠嚴實。

那是1983年初冬一個尋常的日子，天闊無風，為買日用品，時近傍晚，我獨自下了山。

行不多遠，一陣驟然而起的振翅聲令我內心一凜。下意識里又釋然了，礦山隔三差五放炮，連狐貍都溜之大吉了，何來危險之物？這是一群呱呱雞受驚飛奔上了高處。

新疆人因其叫聲都喚這種鳥為呱呱雞，其實，就是內地司空見慣的鷓鴣。

最早知道鷓鴣，是因了辛棄疾的詞句，“山深聞鷓鴣”之前的一句，是“江晚正愁余”。大詞人那沉郁的詞句，已說透了這種鳥兒的習性。鷓鴣是一種留鳥，一年四季都守護在自己的領地。鳥兒的羽毛大多黑白相間，尤以背、胸、腹部的眼狀白斑最為醒目。鳥兒叫聲雖然響亮，飛行距離卻不遠，一遇威脅，不是鉆進草叢，就是飛向了高處。即便是向那高處逃飛，也是嘩嘩振翅幾下就落地，從容地走幾步，再回頭望望你，恁是顯出幾分從容，你不繼續追它，它也便就此打住，又自顧自覓食去了。

有一天，大雪三日之后，我倆就在一處平坦的山坡上，掃出了不足3平方米大小的一片草地，黝黑的裸地在雪地里格外顯眼。我倆于地面垂直掏了幾個拳頭大小一尺來深的洞，洞邊撒些金黃的包谷粒，洞內更是鋪了寸許，然后二人退后近50米，一人直立，一人手持臉盆。不多久，便有饑寒交迫的數只鷓鴣前來，吃盡了洞邊的包谷粒，又急不可耐地鉆進了洞，這時我用力地敲響了臉盆，另一位戰友呼號地飛奔向前。驟然而起的聲響，使鷓鴣受驚異常，急切地乍起了翅膀，一任百般掙扎，卻終難逃出洞來。用此法捉鳥，回回總有所得。

樂過之后，統統放了，然后回去讀書。那時的寒冬，我們許多的歡樂，就是來自于這深山的鷓鴣。

其實，鷓鴣與我，同為山中客。

山中盡管寂寞，但靜下了心，同樣能感到另一種快樂。特別是把讀書這種快樂與守哨所的職責相結合時，心更靜，發現的快樂也更多。何況，還有鷓鴣終日在陪伴。

（作者系新疆作協會員，現供職于克拉瑪依市政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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