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進南亭街

【歲月】

月光照進南亭街

■ 沈貴芳

我讀大學的時候，校外有條小商業街，名字叫“南亭街”。

當暮色四合、街燈亮起時，南亭街就展現出真性情了。虛位以待的店鋪滿了，敞開懷抱的桌椅也滿了，一條安靜的街開始喧鬧起來，吆喝聲、說笑聲、煎炒烹炸聲此起彼伏，只有月光靜默，照拂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時，囊中羞澀的我們，偶爾周末才到南亭街改善伙食。冬天的夜晚，月光朦朧，清輝傾瀉在南亭街上，街邊的美食也變得溫柔可親。濃香四溢的麻辣燙、酥脆可口的醬香餅、味美湯鮮的面條，這對于吃慣了飯堂的我們來說，無疑是人間至味。我尤愛那口罐罐面，一番等待后，面條到手，嗖嗖有聲，快意而滿足。銀色的月光披在身上，如母親繾綣的懷抱，溫情而柔軟。

不消費的時候，我們也樂意到南亭街游蕩，看看流行的服裝款式，擺弄各種綠植盆栽，偶爾還給街頭歌手的演唱打分。我總覺得，沒有月光的南亭街，帶著莊重和理性，那種煙火氣是不夠徹底的。而經過月光的淘洗，它就松下緊繃的面孔，放下一身疲憊了。連賣水果的老伯，似乎也因了這抔月光，和顏悅色了不少。他站在攤前，叼著香煙，悠悠地拾掇著水果，難得地同熟人搭腔：“今晚的月色好靚啊！”

南亭街月色的一頭，總是聯結著我們的青春底色。某個深夜，我們正為一個活動策劃案而傷神，老大一聲令下，背上手提電腦，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南亭街。一盤田螺，一鍋砂鍋粥，幾支啤酒，在如晝的夜市里，我們圍坐著，伴著吮吸田螺的“咝咝”聲響，且聊且飲，一個完整的策劃案也隨之新鮮出爐。此時，沁涼的月光如水淌過桌面，照著盤子里零星的幾顆田螺，又似照見星辰大海。北方朋友的技術終歸生疏了些，只好沮喪地喚老板取來牙簽，笨拙地挑著里面殘缺不全的螺肉。那憨樣兒，惹得我們狂笑不止。

古人說，三更燈火五更雞，我們是可以在南亭街流連到五更的呀。那晚，許是月色過于溫柔，我們遲遲不愿回校，一人拎一支菠蘿啤，坐在路牙，邀月光下酒，談論著夢想和遠方。興之所至，我們在凌晨四點鐘的街頭，眼神迷離地朗誦海子的詩。遠處，城中村逼仄的樓房隱約可見，月色溶溶，把夜晚刷得更加清涼。

后來，臨近畢業，我們被裹挾著加入求職大軍，再沒有逛南亭街的閑情逸致。有一回，校招終面折戟沉沙，饑腸轆轆的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行走在南亭街。離校時間的臨近讓人焦慮，我在街頭默默流淚，淚光閃爍中，竟看見雨后街上的積水蕩漾著月的清光。那一瞬間，似逢故人，勝過千言萬語。

不久，我回家鄉工作，那些朋友也都散落天涯。走在家鄉的夜市，念起“蠻聲喧夜市，海色浸潮臺”的詩句，月色中，堆疊的往事如潮水涌來。那縷人間煙火，那些有笑有淚的青蔥歲月，那些奮力奔跑的時光，盡數從月光背后走出來。一個聲音在輕問：在這清涼之夜，誰能寄一抹南亭街的月光予我？

（作者單位：廣東省汕頭市濠江區廣澳街道辦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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