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麻櫟坳

【美麗鄉村】

苗寨麻櫟坳

■ 劉燕成

寨頭的峽谷里有一灣清泉，不分晝夜緩緩地流淌。泉邊是蒼蒼古櫟，繁茂的枝葉遮天蔽日。連片的稻田在泉眼下段的村莊山埡深處，吊腳樓散落在稻田的田坎上面，屋頂、樹頂、山頂鋪滿了潔白的晨霧。從清泉水畔遠遠望去，可以見到層層上升的山鄉美景，在金色的晨暉中漸漸清晰，涌入眼簾，恍如仙境。是的，這就是貴州省丹寨縣揚武鎮老冬村的一個掛在天邊的古老苗寨，它的名字叫麻櫟坳。顧名思義，麻櫟坳漫山遍野長滿了麻櫟。閑時翻閱《本草綱目》和古代植物學著作《救荒本草》，讀到對麻櫟的記載，皆歸屬在殼斗科櫟屬多年生的喬木植物，樹干高大，喜光，耐旱耐寒，抗塵防風，會開花結果，且壽命長，是古人喜歡留種的保寨樹。

我是今年盛夏來到老冬村擔任駐村干部后，才知道麻櫟坳的。第一次到這個寨子，是村里的支書開車帶我來的，我們在茂密的櫟林中轉了幾道彎，爬了幾座坡，穿過山頂的云端，聽到了幾聲犬吠后，支書說：“麻櫟坳到了。”熱情的麻櫟坳苗家人聽到汽車聲從吊腳樓下傳來，便連忙開門迎客。支書說：“這是我們村新來的第一書記，姓劉，雖從省里來，但也是黔東南人，都是一家人了。”鄉親們聽了，樂呵呵地笑著，把我們拉進了屋。其實，當我握著麻櫟坳苗寨老組長老吳的手時，一個場景瞬間出現在我腦海里：那起碼是30年前了，村干部領著鄉里的一個干部到我家，父親好客地把干部拉進屋，然后悄悄地走到雞圈，一只養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母雞就成了盤中餐。我在腦海里反復告訴自己，不能讓老吳變成我父親那樣。我向支書使了幾次眼色，然后我們出門，熟悉寨情去了。

穿過寨子里的麻櫟密林，隨意擇一座山梁打望，全寨25戶人家盡收眼底。寨子里有王姓、吳姓等姓氏，30余棟吊腳樓散落在麻櫟坳苗嶺深處，在潔白云朵的映襯下，非常美。但好些房屋已是空房。年老的和年幼的守在寨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我雖然離開故鄉20余年，但生于農村，長于農村，因而特別熟悉農村的過去，亦深諳農村生活的味道，牢牢地記住了農村漸去漸遠的背影。所以，當我走進麻櫟坳時，便覺得像是回到了那久別的老家。我還順道去看了王師傅的豪華木樓，是一棟四進三層的吊腳樓，全是木料裝修而成，房屋保留了苗家人獨有的吊柱和寬敞的廳堂。倘若有客人來，則在那廳堂里擺開長桌宴，飲酒、唱歌、跳舞，倘若蘆笙響起，便已是醺醺欲醉之時了。

因山高水長，古櫟林下的老泉，水流汩汩，太陽、山巒、蒼樹，以及迎面走來身著盛裝的苗家女，倒映在水底，仿佛是一幅畫，漂亮極了。很多年前，人們就從山泉一側接通了水管，將泉水引流到家門口，只須輕輕擰開水龍頭，就能喝到清涼可口的山泉水。因有了那一嶺嶺高大茂密的櫟樹，使得山林中的老泉從不會干涸，泉水清涼微甜，從寨頭一直淌到寨腳，據說最后是匯入了長江流域上游的烏灘河。又因麻櫟苗嶺峻秀，山嵐高聳，接天連地，常年可見藍天之上的悠悠白云，各種山鳥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宇里，暖暖的陽光穿過密林，鋪滿大地，山風拂來，清爽極了。很多時候，遇到遠寨的客人來麻櫟坳走親，便可見得酒席上的他們，你一首我一句地唱著酒歌，一直從長桌宴上唱到出門的大路上。常見到寨子那邊的山道上，麻櫟坳的苗家親人們唱：山歌本是古人留，留給后人解憂愁；三天不把山歌唱，三歲少兒白了頭。

每次去到麻櫟坳，走在古櫟下通往各家各戶的山道上，如果是在山風輕撫且有月光的夜晚，聽到這樣的歌，便喉嚨癢得難受。我常常會在這樣的場景里想到父親，他年輕時是“玩山頭子”，能夠唱酒歌、出嫁歌、上梁歌、祭祀歌等各類苗族歌曲，享譽“湘黔四十八寨”。可惜我沒有父親的才華，又加上他早已遠去了十余年，想起他，便禁不住淚流。

(作者系中國作協會員，供職于貴州省公共資源交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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