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慶吉祥舞龍燈

【文化中國行】

喜慶吉祥舞龍燈

■ 陳振林

江漢平原的春節，屋檐下、樹枝尖兒，是會掛著冰凌的。人們縮著脖頸，嘴里哈出一陣陣的白氣。天兒，冷啊。

但也只是一條龍燈，人們就撒開了手腳，讓整個村子沸騰起來。

一個村子一條龍燈，一條龍燈佑護著一個村子。豐收，吉祥，安康。

剛進入臘月，富伯就開始張羅龍燈的事兒。龍燈的骨架是上一年留存下的，包括龍頭和龍尾一共是十五個，富伯一個一個地查看是否完好。骨架要牢實，但又不能用鋼鐵材料，那樣太重不能自由舞動，只能選擇用竹篾加木架制作而成。十五個龍燈骨架依次擺開，每個間隔約一米，然后將龍燈身軀——一條長長的蟒紋布匹系在每個骨架上。那一條蟒紋布匹，每年都是村里的安嬸在臘月的陽光下洗曬。我曾好多次看到那晾曬在籬笆上的蟒紋布匹，像極了一條真正的龍形。

剩下更關鍵的事兒是每年得有嶄新的龍頭和龍尾。不像端午節在水里劃動的龍舟，那個龍頭和龍尾是雕刻而成的。龍燈的龍頭和龍尾，是用竹篾片扎成的骨架，然后在骨架上粘貼彩紙畫成的龍頭和龍尾。

有了龍燈，還得有龍珠。龍珠，是一個拳頭大小紅色布球，綁在一根木棍上；木棍的頭端有小鐵棒，小鐵棒上穿了幾枚空心的鐵片。抖動木棍，自然發出了鐵片清脆的響聲，這龍珠就“引誘”著龍燈在村子里游動起來。

除夕之夜，一村人的目光就隨著這游走的龍燈而動。聽到村頭鑼鼓響起，大家知道舞龍燈就要開始了。急忙換上新年的新衣服，一家人抱著小孩，扶著老人，看那龍燈從村頭第一家開始游走。

舞龍燈自然是有些講究的。龍燈進到村子，得從村頭到村尾的順序開始戲耍，這叫“順風順水”。龍燈進到人家，一定得龍頭先進入堂屋，而龍尾停在屋門口攔著（稱作“攔尾”）。待龍頭在堂屋里拜過神位之后，全部龍身從高昂的龍尾下走出門來，最后龍尾隨著龍身順勢旋轉一周，這樣整條龍燈就全身而出了。

在堂屋里有個趣味的講究，那就是屋內桌上如果放了物品，不管是錢幣或是水果、香煙，都會被視作是主人家送給舞龍人的禮物。正是春節，為了熱鬧，有的人家如果拿出了一條煙或是現鈔，就會用紅色的布巾系了，掛在高高的屋梁上。舞龍燈的人，進屋時先會看看桌子上有無錢物，這是可以輕取的；再看高高的屋梁，是不是有紅色的布巾。要是有，那條“龍”便一層層地疊起，像人墻似的上升，將掛在屋梁上的錢物取下。這個喜慶的事兒，叫做“取紅”。

從主人家里穿門出來之后，龍燈就在門前的禾場開始舞動。那舞龍珠的人在前頭引導，舞龍頭的人緊跟其后。龍珠只是個象征，真正發揮作用的還是舞動龍頭的人。他站立在哪兒，就從哪兒開始舞動。身邊鑼鼓聲響起，節奏由慢到急，舞龍的人們就由慢到急。緊鑼密鼓之時，龍燈就成了條真龍一樣，在空中飛舞。天色漸暗，就有舉著火把的人，口中喝進一口柴油，對著火把“噗噗”地噴火。火焰騰起，升到半空，點燃了全村人的快樂。

真正精彩的舞龍燈不是在禾場里常規舞動，要是主人家的鞭炮燃放了一次又一次，那舞龍燈的人激情就來了。仍然是那個舞動龍頭的人，他先躺在地上，后邊的人也一個又一個地躺在地上。他們手中舞龍的動作當然不能停下，那龍燈就成了一條地上快速游走的“真龍”了。也有好事的主人家，在門前提前擺好幾張八仙桌，龍燈來時舞龍人自然地跳上桌子，站在上面舞動龍燈。同樣熱烈的鑼鼓聲響起時，那龍燈就像一條飛天的龍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除夕夜里舞一次龍燈是開場，接下來的日子大家忙著走親訪友，等到再次舞動龍燈時已是收場，正值當空皓月的正月十五之夜。村子里春節的龍燈，一迎一送，每年只是舞動這兩次。正月十五，村子最后一家舞龍燈結束時，就會將龍燈拆卸，蟒紋布匹慢慢疊好，十五個龍身骨架收進屋子。那龍頭和龍尾五彩斑斕的裝飾紙片，就會被大伙輕輕撕下，攏在一起，火把一點，燒個干凈。

大伙說，明年春節到來時，我們再一次開始……

也就這一年兩次的舞龍燈，真實承載著村人們最樸實的快樂和最美好的愿望。他們盼望著又一年的稻谷和棉花的豐收，祝福著家中孩子學習進步、龍騰九天，祈求著全村人健康平安。

也就在那一年又一年的龍燈舞動里，我和像我一樣的更多的少年，從村子里走了出來，走進自己未來的美好生活里。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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