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與八月炸

【鄉趣】

阿山與八月炸

■ 秦延安

當秋風穿過山林，那滿樹的八月炸就像上了色般，一下子變得神采飛揚起來。看著那一個個粽褐色的八月炸，我的腦海里忽然閃現出一幅奇異的圖畫來：茂密的山林里，一棵藤蔓攀著青松籠罩出一片綠蔭。一個頭戴草綠色帽子的少年，斜挎布包，像猴子一樣敏捷地雙腳勾樹，一手抓藤，斜著身子便將那吊在半空的八月炸摘下，塞入腰間的挎包。

這少年便是阿山，我認識他時只有七八歲。那時，我還在家鄉住。我們的村子依山傍水，有旱地也有水田，是十里八鄉的“香餑餑”。一天，一個留著長辮子的十六七歲女孩領著一個烏黑大眼睛的男孩上門。女孩進門就喊嬸子，這讓好客的母親樂開了花。女孩說，她們是新搬來的，租住在我們家對面別人閑置的空房子里，以后就是鄰居了。說著就把身后的男孩拉出來，這是我弟弟阿山。阿山，快把干豆角送給嬸子。小男孩怯怯地將一塑料袋干豆角捧給母親。

后來阿山再沒上過我家門，但我經常去找阿山玩。日子久了，我對阿山家的情況也逐漸了解。阿山家在大山里面，山里地少人多，土地貧瘠，在親友的引薦下，便到山外租地種。村里十多畝撂荒坡地，全被他們承包了。阿山上面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母親在他三歲時便去世了，哥哥結婚后分家另過，一個姐姐已出嫁，家里就他和小姐姐、父親相依為命。

村里的坡地在村外的黃土原上，一條羊腸小道便是上坡的路，收種莊稼全憑肩挑背馱。一戶人家一分地都嫌耕作辛苦，更別說十多畝坡地。但阿山父子不惜力氣，卻將它們當寶貝似地侍奉，幾乎天天泡在地里。經過大半年捯飭，那長滿野草的土地，終于長出了喜人的莊稼，既有大豆玉米，也有小麥油菜。

雖然阿山到我們村子已經一年多了，但村子里的小孩都不太愿意和他玩，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倆的交往。我們一塊去打豬草、砍柴火，一塊捉螞蚱、斗蟋蟀，相同的年紀，不同的經歷，讓我們有著更多共同語言。阿山經常給我講大山里的生活，那些門前晨曦歌唱的鳥兒，那些經常光顧的野豬、獼猴，以及吃不盡的野果和滿山的野菜，都讓我羨慕不已。

有一次，阿山從老家來，送給我一個牛腰子似的棕色東西。看著中間裂著一條縫，里面隱隱乎乎有白色的肉體，我奇怪地問：“什么東西？”“八月炸。你嘗嘗，可好吃了。”阿山說著將果子從裂縫處掰開，里面嫩白的果肉清晰可見。我小心地品嘗了一口，像香蕉，但又比它潤滑許多，特別香甜。我的謹小慎微讓阿山笑出了聲。我問這果子從哪弄的，阿山說，深山里面多的是，這次是他順路摘了幾個。等下次有空了，帶我一塊去摘。

還沒等到阿山帶我去摘八月炸，對面那戶人家便從城里回來要收房子。坡地里的豐碩收獲，讓村人嫉妒得也要收回土地。突然的變故，讓阿山一家毫無設防，被迫連夜搬走，連和我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后來，在大學的課本里我才知道，八月炸又稱木通子、八月瓜、香蜜果、牛腰子果等，是一種耐瘠薄、耐旱的高山區果木，雖然其貌不揚，卻具有清火利尿、通經下乳、敗毒抗癌等功效。

三十多年過去了，曾經的小孩子也已過不惑之年。我不知道那個撲閃著大眼睛的小男孩是否還記得我們一起去摘八月炸的約定，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像八月炸一樣勇敢地走出大山，將自己的果肉綻露出來，在八月的陽光下散發清香。

（作者單位：陜西省水文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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