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信箋的眷戀
【歲月深處】
軍旅信箋的眷戀
■ 劉建峰
暮色漫過營區圍墻時,我總會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個趴在連隊宿舍窗前寫信的夜晚。鐵皮柜上擱著藍墨水鋼筆,信封上“山西省陽城縣”的字跡洇著潮氣,窗外的月光正穿過晾衣繩上翻飛的迷彩服,在信紙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在新兵連的日子擠不出半點多余的時間。唯有每周六下午,當班長宣布“自由活動”時,整排宿舍便會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戰友們從發黃的枕套里、磨破邊的挎包深處,摸出皺皺巴巴的信紙,小心翼翼地鋪展在床板上,開始給家里寫信。
我的信總是寫得格外慢,筆尖懸在紙面踟躕,仿佛一落筆,那些在胸腔里捂了又捂的字句,便會決堤般傾瀉而出,再難收回。
記得第一次寫信時,我反復琢磨著開頭。該叫“爸”還是“父親”?要不要加個“您好”?最后寫下“爹、娘”兩個字時,鼻尖突然泛起酸澀。剛落筆,不小心碰到挎包里窸窣作響的炒花生,那是離家時母親硬塞給我的,每顆都裹著她手心的溫度。
鋼筆在“訓練”二字上打了個顫,終究還是繞開了膝蓋上那塊青紫的瘀傷。夜里捂著被子想家的思緒,也被我小心折進信紙的折痕里藏好。落在紙上的,全是“吃得飽穿得暖”“班長對我們很好”之類的句子,字跡工整得像是用尺子比著寫的。這種笨拙的粉飾,和小時候考砸后,卻梗著脖子說“題太簡單了”時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
營房后的白楊樹沙沙作響,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信紙上,像母親納鞋底時落下的針腳。寫到妹妹時,筆尖頓了頓,那個總愛扎著歪歪扭扭的羊角辮跟在我身后的小丫頭,如今不知長高了多少。我在信里囑咐她好好學習,等下次探家,給她帶城里的奶油冰棍。其實那時津貼少得可憐,可話一出口,仿佛就能看見妹妹踮著腳尖接冰棍的可愛模樣,不覺嘴角已噙了笑意。
寫信的紙是在鎮上文具店買的,印著淡黃色的碎花邊框。戰友小張總笑話我講究,他用的是部隊發的公文紙,字跡寫得龍飛鳳舞。但我知道,母親會把我的信疊得整整齊齊,壓在紅漆木柜最底層——就像她保存著我小學時得的“三好學生”獎狀那樣。每次寄信前,我都要在信封上反復摩挲,確認地址沒錯才舍得投進營區門口的綠色郵筒——那郵筒鐵皮斑駁,油漆剝落處露出暗紅的底色,像極了父親勞作時曬紅的脖頸。
收到回信的日子總是格外漫長,有時要等上半個月。
“劉建峰,信!”當通信員跑到飯堂大喊,我的心跳驟然加快。母親的字歪歪扭扭,像田壟間蹣跚的腳印,卻比任何名家的墨寶都讓我眼眶發熱。她絮絮叨叨說著家里的事:后院的石榴樹結果了,隔壁王嬸給介紹了對象,地里的麥子又該收割了……每句話都帶著泥土的氣息,隔著信紙,我甚至能聽見老家灶膛里柴火的噼啪聲。
退伍那天,我收拾行李,發現鐵皮柜最底層壓著一摞信。紙張早已泛黃,有的被雨水洇出褐色的云紋,有的邊角已脆得微微卷曲。慢慢翻開一封,母親的字跡清晰可見:“兒啊,在部隊要照顧好自己”,父親只言片語道:“家里都好,別掛念”……這些滾燙的字句,曾陪伴我度過無數個想家的夜晚。
營區外的梧桐葉又落了一地,二十多年過去,那座綠色郵筒早已不知去向??擅慨斨狄箷r分,總覺月光還裹著當年的霜色——那個裹著棉大衣的新兵蛋子,正就著崗哨的微光,在信紙上一筆一畫地寫:“爹、娘,你們身體可好?”
如今手機屏幕能裝下整個世界,卻再難尋見當年那種字字都生出思念的鄭重。那些泛黃的信箋,承載的不止文字,更是游子對家的眷戀,是時光長河里永不褪色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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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LIZ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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