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師章太炎

知大師之大在仰高山之高系列之四

一代宗師章太炎

章太炎：“你們來聽我上課是你們的幸運，當然也是我的幸運。”

魯迅：“考其生平，以大勛章作扇墜，臨總統府之門，大詬袁世凱包藏禍心者，并世無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獄，而革命之志終不屈撓者，并世亦無第二人。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模。”

1903年，章太炎在《蘇報》發表《駁康有為論革命書》，直呼其名罵清帝“載湉小丑，不辨菽麥”，后又為鄒容《革命軍》作序，被判入獄三年。出獄后章太炎被孫中山迎至日本，接任《民報》主編。

1908年《民報》被禁，章太炎在東京創辦“章氏國學講習會”，“專務歷學”，“弟子至數百人”。此后，1913年至1916年，章太炎被袁世凱幽禁在北京，又在今錢糧胡同19號續辦“章氏國學講習會”，聽講學子，約一百多人，大部分是北京各大學的教員。1935年9月，章太炎以年老體弱之身在蘇州再辦“章氏國學講習會”，授課之時，“聽者近五百人，濟濟一堂，連窗外走廊等地，也擠滿了人”。

作為一名“有學問的革命家”，章太炎一生不但著述甚豐，也培養了一批章門弟子，其中就有錢玄同、黃侃、周樹人（魯迅）、沈兼士、周作人、許壽裳、沈尹默、劉文典等，多為一時俊杰。周作人在《知堂回想錄·民報社聽講》中就提到：“（先生）到了夏天光著膀子，只穿著一件背心，滔滔不絕地從早晨的八點講到正午十二點。”魯迅在《關于太炎先生的二三事》中也說道：“直到現在，先生的音容笑貌，還在目前，難以忘懷。”

章太炎（1869年—1936年），浙江余杭人，原名學乘，字枚叔，以紀念漢代辭賦家枚乘，后易名為炳麟。又因傾慕明末清初顧炎武（顧絳）的行事與志向，改名絳，號太炎。

章太炎的學問，包羅萬象，研究的范圍涉及語言、文字、歷史、哲學、政治等等。據說有人曾問章太炎：你的學問是經學第一，還是史學第一？章太炎笑答：都不是，我是醫學第一。

章太炎出身世醫之家，用他的話說：“吾家三世皆知醫。”他的伯父章錢，就是當地的一位名醫。1890年，章太炎師從漢學大師俞樾，俞樾不僅擅長治經，也愛好醫學，曾作《廢醫論》等，章太炎受其影響，廣涉醫典，并著有《霍亂論》《章太炎醫論》（原名《猝病新論》）等。1927年，中國醫學院在上海創立，公推章太炎為首任院長。

在章太炎的孫子章念馳看來，“祖父最喜愛的是醫學，最擅長的是小學 （指“文字、音韻和訓詁之學”），最精通的是經學，最出色的是佛學。”著名的章黃學派傳承百年。

章太炎曾經說過，他的學問是從研究《說文解字》開始的。他讀《說文解字》就讀了72遍，9000多個漢字音形義了然于心。他在別的方面的成就，都有賴于小學的功底。所以章太炎一生講學，每一次，都從《說文解字》講起。

章太炎講學，留下許多趣話。比如他的開場白：“你們來聽我上課是你們的幸運，當然也是我的幸運。”他嗜煙，給學生講課時，一手拿粉筆，另一只手必拿煙卷，有時講到精彩處，拿著煙卷便往黑板上板書，引得學生哄堂大笑。章太炎到北大講學，可以容納幾百人的北大風雨操場座無虛席，來得晚的只好站在窗外“旁聽”。章太炎用他的浙江余杭話演講。估計大多數人聽不懂，于是由劉半農翻譯。又因演講中常常引經據典，錢玄同便不時在黑板上用板書寫出。一旁的馬幼漁則負責倒茶水，可謂盛況空前。

章太炎滿腹經綸，性格也桀驁狂放、特立獨行，因此被人稱為“章瘋子”。

1925年，王國維、梁啟超兩位大師應聘任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按照當初胡適的提議，清華想要聘請的另一位大師就是名滿天下、為天下士子服膺的章太炎。但鑒于種種瓜葛，章太炎不但拒聘不就，還當場把聘書摔到地上，且踩了幾腳，以此表示決絕的態度。

早年在日本時，東京警視廳曾讓他填寫一份戶口調查表。章太炎所填各項為：“職業——圣人；出身——私生子；年齡——萬壽無疆。”面對這份充滿調侃意味的回答，日警們哭笑不得。

章太炎的三個女兒出生后章太炎分別給她們取名為章    （音“麗”）、章叕（“綴”的古字）、章    （“展”的古字），以至于后來很多喜歡他女兒的年輕人因為不知道怎樣念她們的名字而不敢上門提親。為了女兒的親事，章太炎還專門舉辦了一場宴會，在宴會上貌似無心地說出了女兒名字的念法，這才給那些年輕人一個臺階下。

章太炎愛喝酒，被袁世凱囚禁時逢酒則醉，醉了則怒罵，有時干脆在窗壁上遍書“袁賊”二字。這還不過癮，又在院子里掘樹根，挖了一個洞，寫無數詛咒袁世凱的紙，扔進洞里去燒，一邊燒，一邊大呼“袁賊燒死了”。

也是在這期間，章太炎被迫寫下“勸進書”，書云：“某憶元年四月八日之誓詞，言猶在耳。公今忽萌野心，妄僭天位，非惟民國之叛逆，亦且清室之罪人。某困處京師，生不如死！但冀公見我書，予以極刑，較當日死于滿清惡官僚之手，尤有榮耀！”袁世凱看后，自我解嘲說：“彼一瘋子，我何必與之認真也！”

“籠中何所有？四顧吐長舌。”這便是章太炎的自況。

正是懼其憑借在學界的身份和地位，以言論禍眾煽亂，袁世凱才把章太炎禁于京師龍泉寺，并欲殺之。內史監阮斗瞻慕章太炎的才華，對袁世凱說：“武曌讀駱賓王之檄布，猶許為人才，燕王受方孝孺之口誅，尚欲其不死。章之學術文章不可多得，無罪而戮之，公之智豈下于燕王、武曌乎？”袁世凱為此動容，才改變了主意。

當時的軍政治法處長陸建章曾說：他日太炎若能為我草一檄文，則我可少用十萬兵馬。對此，袁世凱的親信陳宦卻覺得“彼猶輕視太炎耳”，他認為“太炎一語，足定天下之安危也”。

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龍之介曾描述過章太炎的容貌：“不客氣地說，他的相貌，實在不漂亮，皮膚差不多是黃色的，鬢髯稀少得可憐，那突兀崢嶸的額，看去幾乎像生了疣。只有那絲一般的細眼——在上品的無邊眼鏡背后，常是冷然微笑著的那細眼，確有些與眾不同。”

魯迅在1936年臨終時回憶其師章太炎：“考其生平，以大勛章作扇墜，臨總統府之門，大詬袁世凱包藏禍心者，并世無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獄，而革命之志終不屈撓者，并世亦無第二人。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模。”

1936年，章太炎因病溘然長逝。死后葬在西湖，墓碑是他生前自己擬好的，僅四個大字:“章太炎墓”，大有睥睨千古,任你后人褒貶之意。

（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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