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懂的依然是父愛

【我的父親母親】

聽不懂的依然是父愛

■ 王欣

父親年輕時少言寡語，笨嘴拙舌，甚至到我踉蹌學步了，父親陪母親回到娘家，依然是外婆問一句，他就憋出倆字，不問，他就只顧著緘口不語。外婆曾私底下評論我父親說：“讓他多說兩句話就跟要他的命一樣。”

母親常說：“你個頭越來越高，你爸的話才漸漸多起來，不過他很吝嗇，從不舍得跟別人說，都賞給你了。”說實話，我真不想要這種“賞”。記憶里，父親在飯桌上的話很多，不過都是嫌我“剩碗底兒”：“你敢浪費試試，看我不揍扁你！”我幫母親干家務，他又嫌我粗枝大葉：“你在糊弄洋鬼子嗎？”每次翻看我的作業本，要么數落我的字“像一堆亂柴草”，要么沖我大聲吼著，“你木頭腦袋呀？這么簡單還做錯！”

他似乎看我哪兒都不順眼，這讓我對他畏懼又煩膩，要不是相貌上我倆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真的懷疑我倆是不是親生父子。

我讀初中、高中時，父親都能給我上“政治課”了，這讓母親對他刮目相看。不過他嘴里來回那幾句大道理，也不知道從哪里躉來的，往往說了上半句，我就能猜到下半句，聽了如嚼蠟般膩味，但我又不得不裝模作樣地洗耳恭聽，否則他的眼珠子非瞪出來不可。

我結婚后執意搬到新房居住，耳不聽心不煩嘛。可事實并非如此。前年底，我曾和朋友搓搓麻將小來來，父親很快知道了。好幾次，他在電話里剛談及此事，我就敷衍著掛斷了。沒想到那天晚上，我加班回家很晚，父親竟在樓梯口堵我。把他請上樓，他竟一口氣教育了我兩個來小時，聽得我耳朵都發麻了，也不知道他累不累。后來，我信誓旦旦地再三保證“金盆洗手”，他才總算“剎車”回去了。妻子有些幸災樂禍：“爸的口才真好！”我瞥她一眼，“是啊，這口才，不去美國競選總統屈才了。”

從去年底，父親突患腦血栓，反應遲鈍，口齒不清。前兩天，母親打電話給我說：“聽說你們公司經營狀況不好，你可能要被辭退。這段時間，你爸心神不寧的，要不你回來一趟吧！”

周末我趕回去，飯桌上，我安慰父親別操心，咱有技術，還怕找不到好工作？父親目光呆滯地點點頭，慢騰騰地扒拉了幾口飯，隨后放下筷子，看著我，嘰里咕嚕地低聲慢說起來，我如同聽天書。直到我和母親吃飽了，他還在絮叨著，我只好不懂裝懂地上答下應著……

母親洗碗時，我悄悄湊過去問她：“我爸說了些啥？”母親猛然皺起眉頭，詫異地看看我，說：“我也聽不懂，我還以為你聽懂了呢……這大半月，你爸總共也沒說上三五句話，今兒咋啦？啰里啰嗦地說了這么多？”聽母親如此一說，我心頭忽地涌起一陣酸澀。父親剛才的那些話，我耳朵沒聽懂，但此刻，我的心已然明白。

離開父母家，行走在空蒙夜色里，點滴往事映現腦海，我一忍再忍，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滑落了下來。曾經，聽得懂的是父愛，而今，聽不懂的依然是父愛，而且依然那樣深沉，那樣厚重，那樣激蕩心胸！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市環保局財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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