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世奇才趙元任

知大師之大仰高山之高系列之十九

曠世奇才趙元任

羅常培：“科學的中國語言研究可以說由他才奠定了基石，因此年輕一輩都管他叫‘中國語言學之父’。”

蕭友梅：“趙先生的這本歌集出世之后，教我們不能不稱呼他‘中國的舒伯特’。”

“遙遙長路，到聯合大學，遙遙長路，徒步。再見岳麓山下，再會貴陽城。遙遙長路走罷三千余里，今天到了昆明。”

1938年4月底，西遷的第三批師生帶著滿身風塵和疲憊，抵達昆明。史語所同仁打出歡迎聯大同學的橫幅，并為這支歷經風霜磨難的隊伍獻上了這首歌。慷慨悲壯的旋律向行進中的每一位師生傳遞著國家的艱難與抗戰必勝的信念，許多師生與在場的群眾被感動得涕淚縱橫。而這首歌的作者，就是著名語言學家兼音樂家趙元任，這是他特地連夜為師生們制作而成的。

趙元任，字宣重，1892年生于天津，祖籍江蘇常州。4歲識字，7歲受業，從小打下良好的國學根底。他有極高的語言天分，15歲考入江南高等學堂后，一次與來自四面八方的客人同桌就餐，居然能用8種方言與大家交談。

1910年趙元任以優異成績考取庚子賠款第二批留美官費生，總分名列第二。同年赴美，與胡適一起入康奈爾大學就讀，主修數學，選修物理、哲學、邏輯學等課程。大學四年級時，教授告知趙元任，他同時具備了申請數學或哲學研究生獎學金的水平，結果從數學系畢業的趙元任，改行成為哲學研究生，繼續在康奈爾研習哲學一年。讀研后，他對語言學的興趣越來越大，課余也一直選修和聲及對位課，學習作曲。1915年，趙元任進入哈佛主修哲學并繼續選修音樂。之后幾年，他始終保持著對物理和數學的研究，以至于在1919年完成學業后，康奈爾大學給他這位哲學博士提供的教職竟是“物理學講師”。

1920年，趙元任回國。盡管北大一再邀請他前去任教，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母校清華。清華原擬安排他教數學，可到校后又讓他加授英文，隨后又讓他改教中國史和哲學，最后決定教授心理學和物理。而此時，他常到胡適家長談的卻是音韻學和國語羅馬化問題，就跟他們在康奈爾讀書時一樣。

這一年，英國哲學家羅素來華巡回講演，趙元任擔任翻譯。每到一個地方，他都用當地方言翻譯。他在途中向湖南人學長沙話，到了長沙，已經能用當地話翻譯了。講演結束后，竟有人跑來和他攀老鄉。趙元任回顧這段歷史時說：“從這個時候起，我就把大部分時間放在語言學的研究上了。”

1921年，趙元任于婚后攜夫人再度赴美，回哈佛哲學系做講師，開設哲學和中國語言兩門課程，同時研習語音學，為商務印書館灌錄了《國語留聲片課本》，推廣國語。

1925年清華國學院成立，聘他與王國維、陳寅恪、梁啟超為“四大導師”，后來成為著名語言學家的王力就是他的學生。

在清華國學院4年，除培養學生外，趙元任重要的學術活動，一是討論國語羅馬字拼音方案，二是漢語方言田野調查。他是中國第一位用科學方法做方言和方音調查的學者，他的耳朵能辨別各種細微的語音差別，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他曾親自考察和研究過近60種方言。作為視聽教學法的先驅，他編寫的教材和錄制的唱片成為國語教學的范式，其方法延續至今；他的拼音化的國語羅馬字系統于1928年被政府正式采用。這一系列工作，奠定了中國現代語言學的基礎，也為共和國初期制訂漢語拼音方案奠定了語言學基礎。

1928年10月，中央研究院史語所成立后，趙元任被傅斯年挖去任研究員兼語言組主任，直至1938年。

抗戰爆發，趙元任等人流落西南。稍后，他離開昆明先后赴夏威夷大學、耶魯大學任教。后受邀赴哈佛燕京學社參與中國詞典編纂項目。他在1946年編寫了迄今為止仍是最好的漢語口語詞典《國語字典》。1941年珍珠港事件后，他受聘為哈佛大學陸軍中文訓練班主任。1946年，趙元任受邀組織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一系列會議，是大會開幕式的主題發言人之一，并與薩特、赫胥黎等名流同臺演說。

1947年8月，朱家驊連著打電報催趙元任回國執掌中央大學。趙元任年輕時就已發愿不干行政，婉言謝絕。為完全避開國內行政事務，他的歸國之旅在伯克利暫停下來。沒想到，這一留，就永久地留下了。

作為一位語言天才，趙元任會說33種漢語方言，并精通多國語言。一次在清華園的周末同樂會上，他為大家表演《全國旅行》：從北京沿京漢路南下，經河北到山西、陜西、出潼關，從河南入兩湖、四川、云貴，再由兩廣繞江西、福建到江蘇、浙江、安徽，由山東過渤海灣入東三省，最后入山海關返京。這趟“旅行”遍及大半個中國，每到一地，他便用當地方言土語，介紹名勝和土貨特產。一口氣說了近一小時，聽者捧腹。

他一生最大的快樂，就是到世界各地，當地人都會認他做“老鄉”。一次，他在索邦大學講演，用的是純粹的法國語音。講畢，聽眾對他說：“你法語說得真好，比法國人說得都好。”二戰后，他到巴黎車站，對人講巴黎土語，對方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巴黎人，遂感嘆道：“你回來了啊，現在可不如從前，巴黎窮了。”之后，他又到柏林，用帶著柏林口音的德語和當地人聊天。鄰居一位老人對他說：“上帝保佑，你躲過了這場災難，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趙元任雅好音樂，精通多種樂器，畢生與鋼琴為伴。他從1920年開始陸續以“五四”以來的新詩進行新型的藝術歌曲寫作，并于1928年編輯出版了個人第一本歌曲集《新詩歌集》。著名音樂家蕭友梅盛贊這本歌集“替我國音樂界開了一個新的紀元”，并說：“趙先生的這本歌集出世之后，教我們不能不稱呼他‘中國的舒伯特’。”他最著名的歌曲作品就是獨唱《教我如何不想她》。這首創作于1926年的作品，是中國最早的藝術歌曲之一。趙元任共養育了4個女兒，凡有機會在一起，他就與女兒們組成一個家庭合唱團，分聲部地練習演唱他的新舊作品。

曾經有人問胡適：“在先生這一輩的人中，先生恐怕是最聰明，天才最高的了吧？”胡適立刻回答說：“不然！趙元任先生就比我聰明！”羅常培則評價他： “近三十年來，科學的中國語言研究可以說由他才奠定了基石，因此年輕一輩都管他叫‘中國語言學之父’。”

1982年2月24日，趙元任因心臟病發作與世長辭。其大女兒趙如蘭回憶：“去世的前一晚，他還在用他那沙沙的嗓子，用常州音讀‘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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