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典里的閱讀

【我的至愛親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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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文麗

從小，我生活在一個十幾口人的大院子里，院子里有我的兄弟姐妹還有我古怪的爺爺。

大伯家的姐姐比我大兩歲，我和她是最要好的，她住院子的東頭，我住院子的西頭，每次去找她都要經過爺爺的屋門和窗戶。爺爺總愛沉著臉，拿出嚇人的腔調叫住我：“今天學校里學了什么？有沒有學新的兒歌？”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忙回答：“沒有，沒有。”然后一溜煙跑過去。

大部分時候爺爺都會坐在沙發上，翻他的舊字典，陽光透過撩起的門簾照在他明光光的腦袋上，花鏡安分地架在鼻梁上。爺爺只上過一年學，認的字也不多，可是他好學，字典就是他學習的工具。爺爺看書很慢，一頁要看很長時間，因為他總是邊看邊學。

有一次，母親讓我去換果子，用自家的麥子到大街去換。母親把麥子交給我，我跑著去了。等把果子交給母親的時候，爺爺看見了，他問我：“幾斤麥子？換了幾斤果子?”我啞口無言。爺爺不高興了，“這么大了，連這個賬都不會算！”我緊張極了，不知道應該是乘還是除。后來，自己慢慢一琢磨，這樣三位數的除法還沒學過呢！只是不敢跟爺爺叫板。

大娘做飯很好吃，我常常混到他們桌上吃飯，可是爺爺總能挑出毛病，不是飯不夠黏就是菜太咸。我納悶，爺爺的味覺是不是有問題？

有時候一幫小伙伴一起玩，玩著玩著追打起來，我打不過就躲進屋里。爺爺還要背著手訓我：“你比他們大，還怕他們！”我哭著不敢爭辯。

慢慢地，我長大了，出嫁了，有了孩子，爺爺的那些古怪毛病也不覺得怪了。爺爺依舊坐在沙發上，陽光照著他油光發亮的腦袋，他一絲不茍地捧著書，旁邊依舊放著那本舊字典，黃褐色的像要發霉的字典委屈地卷著邊。這時候爺爺已經認得很多很多字，看書也快了。

漸漸地，我回家的次數少了，每次回去，爺爺都愛纏著我說話。我一點兒也不怕他，覺得他很和藹，我把一些煩心事講給他聽，他總是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辦法。我發現，爺爺是一個開明的爺爺，知道的事、明白的理還真不少！

后來，我也喜歡上了閱讀，從散文到小說，從現代到古典，從國內到國外，一本一本，好像要跟爺爺比試一樣。其實，我跟爺爺一樣，遇到不懂的就查一查，他是查字典，我是上網查百度。

閱讀，讓我看懂了爺爺，他希望我能做一個積極上進的人，像他一樣。

很奇怪，過了80歲，爺爺的眼睛不花了，眼鏡也摘掉了，真有點返老還童的感覺；而且走起路來腰板倍兒直，腳底板啪啪作響，很有力量。如果把這歸于他的心態，也許有一定的道理。

最近幾年，我的小文章屢屢發表報端，可是爺爺不在了，他要是知道，一定會很高興，很高興。

前些天，回家整理東西，意外地發現了爺爺的那本舊字典。我小心地拿著它，拂去厚厚的灰塵，仿佛又看到爺爺坐在沙發上翻看它的樣子。

（作者單位：河北省晉州市財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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