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哨聲

【歲月深處】

別樣哨聲

■ 姜植榮

部隊里有一句俗話，“新兵怕哨，老兵怕號”，只有當過兵的人才會真正懂得其中的含義。

清晨，伴隨著第一個哨聲響起，忙碌的一天就此展開。從入伍的第一天開始，幾乎每天都在哨聲中度過。

在部隊做事情，都要以哨聲作為參照物。兵們都懂，哨聲一響，就得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停止正在進行的活動，這種條件反射已經烙印在了每個兵的生命里。

哨聲形同命令，哨聲就是執行。

剛當兵入伍的時候，真的對那不知什么時候就響起的哨聲心存幾分畏懼，時間稍長些后，漸漸習慣了，反而能聽出些不同的意境：日常生活的哨聲，會讓每一個人懂得該干什么了；野外拉練中的哨聲，讓隊伍始終保持行軍的良好狀態；緊急集合中的哨聲，提醒軍人務必時刻提高警惕，牢記使命。

部隊的哨聲，越聽越親切！起床、早操、整理內務和洗漱、操課、開飯……每一次哨聲，戰士們都會知道下步該怎么做，如果說軍號是一段樂章，哨聲則像是一串不斷變幻著的音符，把直線加方塊的軍旅生活有機地串聯了起來。

當兵久了，自然會對哨音產生條件反射，只要聽到哨音，大腦的第一反應，就是放下手里的任何事情，靜止身體張著耳朵細聽。

哨聲有別于號聲，雖然沒有號聲那么嘹亮、那么催人奮進，但它緊湊、急促、清脆，不由你有絲毫的懈怠，只要你聽到急促的哨聲，就知道必有緊急的事情要做。久而久之，只要聽到哨聲，心里就知道事情的緊迫，腳下就不由自主快走三分。

1993年冬月，我入伍來到廣西邊防部隊，初入軍營，一切都感到緊張而忙碌，最讓我害怕的是午夜驟然響起的緊急集合哨。想象中的緊急集合似乎很簡單：把被子一卷，把背包按三橫壓兩豎的順序打好，再把解放鞋后面一插就行了。但實際上，這些事情倘若是在白天進行，三分鐘時間內還來得及，在漆黑的夜里要完成這樣的動作真的有些不易。

有一段時間，聽說晚上要搞緊急集合，大家自然無法入睡，不知道哨聲何時會響起，上床睡覺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沒有脫衣服。就在黑暗中等待的時候，值班干部打著手電來查鋪了，看到大家都穿著衣服睡覺，就把班長叫起來批了一頓，然后看著我們都把衣服脫了鉆進被窩才到下一個班去檢查。因為白天太累，大家鉆進被窩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突然一陣急促的哨音響起來，這哨聲來得如此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只見班長一聲吼：“緊急集合，打背包。”宿舍里一時間人仰馬翻，一會兒這邊在喊：“你穿我的褲子干什么？”一會兒那邊在喊：“我的鞋子到哪兒去了？”一會兒又聽見樓道里口杯掉落地上發出“咣當”的聲響。我終于把被子給弄到一起了，也不管是三橫壓兩豎還是兩豎壓三橫了，抱著被子就往門外沖。

連長已站在操場的一頭，值班排長火速地向他作了報告，連長看了看表：8分鐘。“跑兩圈再回來！”夜幕中我們在值班排長的帶領下圍著操場跑了起來，還只跑了四百余米，狀況就出來了，上鋪的戰友周光華因為沒有找到褲帶一直用手提著褲子，左鋪戰友王強背包上的鞋掉落地上，右鋪的戰友張貴華來不及拔上鞋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我也慘了，因為沒有打結實，我那該死的背包一下就散了，我只得將偌大的被子抱在懷里。等到大家丟盔棄甲般地回到連長跟前，一個個氣喘吁吁，或抱著被子，或扛著被子，都忍不住地想笑。連長開始了他堅定而嚴肅的講評：“同志們，緊急集合是部隊進行戰備訓練的一項基本內容，是每一名新兵必須要越過的一個門檻，今天是我們第一次在夜間進行該科目訓練，大家剛開始動作慢一點不要緊，今后要反復練習，務必記清程序，晚上在被子里也要多琢磨一下怎樣才能更熟練。”

我牢記著連長的話，為了盡快掌握夜間打背包的速度，白天訓練時，有意識地蒙上自己的眼睛，琢磨著繩子的走向和打結的位置，逐漸摸索出了夜間打背包的方法，以后再沒有出現過第一次的狼狽樣。

新兵下連時，連長也準備調入機關，我幫他收拾行李。離開連隊時他指著抽屜里的一枚哨子對我說：“小姜，這個哨送給你吧，別看這個小玩藝，沒幾個春夏秋冬是吹不好它的！”我謝過連長收下了他的“禮物”。這只銀白色的哨子，伴我后來當上了班長，再后來考上了軍校，直到后來我也像他一樣站在新兵連里吹著那不同聲調的哨聲，激勵一茬又一茬的戰士走過自己的軍旅生涯，帶兵完成上級賦予的一個又一個神圣而光榮的任務。而今，隨著工作的變換，這枚哨子靜靜地躺在我的書柜里。歲月流逝，我卻愈加懷念那些難忘的時光……

一天中午，窗外突然響起哨聲，抑揚頓挫，我一骨碌爬來奔向陽臺四處張望，原來是臨街鋪面里的幾個小孩在玩耍，不禁啞然失笑。

轉業地方，哨聲似乎離我的生活遠去，軍旅中那摸爬滾打的日子也漸行漸遠，但那充滿了音樂智慧和美感的哨聲早已飄進我的靈魂，滲入我的血液，潛入我的骨髓，伴著我直到永遠。

（作者單位：廣西欽州市政府采購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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