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煤油燈的見證

【歲月】

一盞煤油燈的見證

■ 趙啟喜

父母搬遷新居，回家幫忙收拾舊物時發現一盞煤油燈。燈罩已損裂，油早沒有了，燈心也變腐了，不過一切跟過去時一樣，只是身上披了一層厚厚的油垢。記憶中，豆點大的煤油燈，就是我心中的希望之燈，伴我度過漫長的黑夜，迎來一個又一個黎明的曙光。

我出生在鄂西一個偏僻的山村，兄弟姐妹多，小時候家庭經濟貧困，煤油燈就是家中的一件“奢侈品”。記憶中，煤油燈伴我上完小學，進入初中，直到高中畢業。

家中最初用的一盞煤油燈，是父親手工制作的。找一個廢棄的小瓶子，在瓶蓋上打一個筷子粗細的眼，用牙膏皮或者鐵片卷成的小筒做成燈柱，然后把棉花或者廢布條捻成芯條穿進燈柱里面，這樣，一個簡易的油燈就大功告成了。

因為家里窮，勞動力少，兄弟姐妹白天放學回家，先要下地去幫父母干活掙“工分”， 晚上才抽時間做功課。煤油是憑計劃供給，為了節省煤油，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每天晚上做功課都要共用一盞燈。晚上，夜幕降臨，在飯桌的中央把煤油燈高高架在一個小凳子上面，因為父親說，高燈低亮。我們在飯桌旁圍坐成一圈，各寫各的作業。

在使用煤油燈的年代，家里也曾經發生過很多有趣的故事。不是關鍵時刻燈里沒油了，就是油燈被飛蛾撲滅或者被風吹熄，有時還會掉下一坨坨煙炱在書本和衣褲上，要費好大功夫才清洗干凈。一次，我們姐弟幾個在一起做作業，我剛上小學三年級，作業比較少，做完后就坐在板凳上打起瞌睡，一不小心頭挨上了煤油燈，一股焦糊味過后，我的頭發眉毛就損失了一半。等到我清醒過來，正在做作業的哥哥姐姐已經笑得前仰后合，說這就是老師講的成語“火燒眉毛”。

我們兄妹有時為爭一盞燈，吵鬧半天還住不了嘴。父親見我們人多，桌子小，燈光又暗，害怕眼睛近視了，想方設法又做了一盞煤油燈。晚上我們兄弟姊妹分成兩塊做作業，各用一盞煤油燈，總算平息了“搶燈之戰”。多一盞燈就多一份煤油消耗，超出了供油計劃量，時時就會出現“煤油危機”。為了節省燈油，母親會將燈的亮度調暗，只有在我們寫作業的時候，才會把燈光調亮一點。即便如此，在微風中忽明忽暗，上下跳動的燈光，不僅亮度不夠，眼睛也常常會被油煙熏得流淚，鼻孔里滿是黑黑的煙灰。就是這樣節省用油，煤油燈時不時還會“熄火”。于是，母親就四處找人說上一堆好話，用節省的大米、菜籽油什么的，換回一些煤油票，保證煤油燈不“罷工”。

為節約煤油，母親就常常坐在我們身邊“借光”，縫補著衣裳，扎著鞋底，搓著細細的麻線。有時，停下手中的活計，還教我們背誦《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聲音高低頓挫，極富韻律，在溫暖的小屋里飄蕩，婉轉悠長。有時，父親還搬來編織草鞋的器具，腰中纏著一捆麻繩、布條，嘴中叼著煙袋，手腳并用地編織出一雙雙結實的草鞋，直到我們完成作業才收工。

漫長的冬夜，寒風呼嘯，煤油燈燈光柔弱，如豆的燈火搖曳生姿，明明滅滅，我不知道多少個半夜醒來，總看見母親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或做鞋子，或為我們在爐火前烘干白天因雨雪打濕的衣服。母親用她的勤勞縫制著希望，把幸福與喜悅一縷縷織成對子女的期待。如今，每當我坐在護眼型的節能燈下靜心寫作的時候，眼前總會浮現這一幕，成為我一生都感到無比溫馨的場面。

點亮煤油燈的那段歲月，伴我度過漫長的黑夜，也迎來改革的浩蕩春風。高中畢業那年，我們村子終于通上了電。那天，燈泡照明山村，村民們買了鞭炮燃放慶賀，整個村子都熱鬧起來。父親給我們許下了一個心愿，我們家也要通上照明燈。父母每天起早貪黑，又是多種地，又是養羊、豬、雞，還上山打山貨，下河撈魚摸蝦……一分錢一分錢地積攢，好不容易攢夠安裝電的開戶費，才請來電工布置電線，終于通上了日思夜想的照明電，用上了我們夢寐以求的電燈。至此，我家終于邁入“電力時代”，煤油燈終于“下崗”。記得那天電燈裝好之后，母親精心做好一桌飯菜，父親弄了一碗包谷酒，一家人相擁在電燈之下，喜笑顏開，像過大年一樣開心。吃完飯后，我們坐在燈下還不愿離開，看書下棋到深夜，才戀戀不舍地關燈睡覺。農村用電費用較貴，家中擔心交不起這筆費用，安裝的是20多瓦的小白熾燈，亮度不高，電壓也不穩，碰上用電高峰時間，燈泡時明時暗的，有時就像一朵南瓜花，讀書寫字吃力。

漸漸地，我家經濟條件一年比一年好轉，家中的土房子也改建成了磚瓦房，墻壁上還刷上一層白色涂料。家中電燈泡換成40多瓦的功率，后來又換成50多瓦的功率，電壓穩定，很少停電斷電。再后來又換成日光燈、節能燈，雪白雪白的，母親晚上補衣不用湊在燈泡下了，坐在家中任何地方都能自如地穿針引線。

國家提出鄉村振興的戰略，村民生活水平得到快步提高。電力部門開始對農村電網進行改造升級，大力推廣倡導使用節能照明燈，合理調整農村生活照明價格，家里電費與以前相比，不漲反降，豬圈、牛欄、羊棚都安裝上節能電燈，夏天驅蚊冬天照明取暖，享受到了電燈帶來的好處。

如今，美麗鄉村建設如火如荼。在我生活過的鄉村，村民家中的照明工具各種各樣，太陽能照明、沼氣照明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了，臺燈、床頭燈、地燈、充電手電筒等等應有盡有，就連小孩穿的旅游鞋上都安裝了彩燈，走起路來一閃一閃的，好看極了。到了晚上，鄉村水泥道路兩邊，豎立的一桿桿自控節能路燈，雪亮雪亮的，流光溢彩。

一盞小小的煤油燈見證了家鄉的變化，見證了村民的富裕，見證了祖國建設的日新月異。

（作者單位：湖北省宜昌市點軍區政府采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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