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

【鄉情鄉韻】

星夜

■ 劉德凱

有人說，人生是一種不簡單的重復，此言不虛。

國慶節假期，再次回到故鄉，魯西南一個地道的農村，偏僻而安靜。是夜，住在翻修的老屋，看著熟睡的女兒，我卻失眠了。

索性去田間走一走，也許能有別樣感受。

秋分已近尾聲，寒露尚未至，夜不算太涼，有微風泛起。足夠幸運，天空有繁星閃爍。

曾經，在這樣的星夜，奶奶靜靜地坐在小院子里，給我講那牛郎織女的故事，她不識字，身材矮小，裹著小腳，卻把滿滿的愛都給了我。猶記得，每次放學回家，第一聲喊的永遠是“奶奶”；猶記得，我那年出疹子，整整七天，奶奶整夜整夜地抱著我，搖著手中的蒲扇；猶記得，我淘氣地去捅馬蜂窩，奶奶為了護著我，被馬蜂蜇了一背；猶記得，身材矮小的奶奶背著我去看戲，我覺得她的背很寬闊……

曾經，在這樣的星夜，我看到父親一個人站在院子里，劣質的香煙在他手里時明時滅，辛苦了一天的他又在盤算著怎么支付我們兄妹的學費，一向嚴厲的他此時最需要的就是安靜。萬事不想求人的他，在思考怎么向領工開口討要那本不高的工資。生容易，活容易，但生活卻不容易……

曾經，在這樣的星夜，我躺在空曠的田地瓜庵里，周邊像今天這樣靜寂無聲，一公里外的村莊時不時傳來幾聲犬吠，整個人害怕得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遙望著漫天的星光閃爍，我暗下決心，希冀未來能有一天走出這貧瘠的村莊。而現在不就是曾經的未來嗎？只不過當時想象中未來的樣子已不再清晰……

在云起的日子看云卷云舒，在落葉的季節聽葉落無聲。在歷史的某個時刻，又有多少人在這樣的夜空里凝望、思索，今天又有多少人像這樣星夜無眠。李白無眠，“今人不見古人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抒發了人生短暫的喟嘆；張繼無眠，“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道出了落榜后的孤寂與落寞；辛棄疾無眠，“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點燃了沙場點兵、馬革裹尸的悲壯；黃景仁無眠，“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感懷了往事不可重現的絕望。歷史無聲，留下的都是刺穿心扉的吟唱，至于那些花團錦簇的繁華與榮耀，又有幾人去提及，全都湮沒在歲月之中了。

夜越來越深，露水漸重，天亮之后，星光就會被日光代替，新的一天又重新開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時間累積，生活就在這樣不簡單地重復著。

年少時，只想盡快逃離家鄉，去追尋詩和遠方。而臨近不惑之年，才漸漸明白，無論身在何處，能始終讓你魂牽夢縈的只有家鄉。

通往未來的路，在腳下；而通往家鄉的路，卻在心里。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直屬機關采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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