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歲月里的一件往事

【百味人生】

艱難歲月里的一件往事

■ 莫之軍

在小說《平凡的世界》里，作者路遙描寫了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在惡劣的生存環境和艱難歲月里與命運不屈抗爭的故事。哥哥孫少安不辭辛勞建磚窯的細節，更是一次次讓我感動得落淚，使我不由想起四十余年前自己為分擔家里負擔，到磚窯廠挑磚出窯的一件往事。

那是1976年夏季，我們這個貧困之家的生活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而此時，“屋漏偏遇連陰雨”，雙目失明的爺爺又得了食道癌，急需動手術治療，家里卻拿不出一點錢來。

當時，我正讀小學四年級，小姐姐五年級。我們雖然年齡很小，卻知道家里困難，尋思著怎么幫家里一下。有一天，小姐姐與我商量：出去找點事干，掙點錢給爺爺看病。我毫不猶豫地表示贊同。第二天，天麻麻亮，我們姐弟倆就偷偷起了床，瞞著家里大人，出門去找事了。

一上午的時間，我們從小鎮的西頭走到東頭，木工廠、鐵器廠、雨傘廠、沙石場、預制板廠、豆腐社、五金社……幾乎鎮上所有的廠子，我們姐弟倆都去過了，但人家一看我們兩個小娃娃，都說沒有我們能做的活。就這樣，我們汗流浹背地走了一上午，也沒有找到活干。

日漸正午,烈日當空，太陽的光芒灼燒大地的時候，我和姐姐裹著一身汗水來到鎮子外面的盤龍山上。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陣輕風吹過，山下一座磚瓦廠高大的煙囪里冒出的濃煙，向我們飄過來，正午的陽光下那煙顯得格外醒目。

姐姐和我也顧不得饑餓口渴、疲憊不堪，跌跌撞撞下到山腳下。走近看，只見磚窯廠的人們都在磚窯里忙進忙出的，將燒制好的紅磚和機器瓦碼成垛。

姐姐走向一位正在碼磚垛的叔叔,向人家央求給我們活干，那人看看我們瘦小的樣子，沒有理會我們。

姐姐不甘心，不停地央求那位叔叔，那人被糾纏得沒有辦法，向我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們去找磚窯口那位正在記賬的叔叔。

姐姐轉身跑到記賬的叔叔那里。記賬的叔叔一聽就連連搖頭，說窯上的活，都是大人干的重體力活，沒有小娃兒能干的，讓我們趕緊回家去，免得家里大人到處找我們。

我們倔強地站在記賬的叔叔身邊不走。或許是姐姐傷心的眼淚起了作用，記賬的叔叔答應我們先干干試試。他從旁邊的磚垛后面拿出一根扁擔、一只竹筐子，又從他落滿灰塵的小桌上拿出兩副墊肩給我們，再三告誡我們：娃們，能搬多少是多少，不要勉強，你們有個三長兩短的，我都無法向你們的家長交待。

就這樣，我和姐姐第一次走進了熱浪撲面的磚窯里。我們學著大人的樣，小心翼翼地將一塊塊紅磚放進竹筐，一塊﹑兩塊﹑三塊，筐里裝了十余塊，我們想抬起筐子，卻怎么也抬不起來。一位也在窯內挑磚的叔叔向我們走過來，他從我們竹筐子里拿出了幾塊磚，又將竹筐上的繩子向上收了收，我們果然就將竹筐抬了起來。我和姐姐一步一步艱難地把竹筐抬出粉塵彌漫的窯口，記賬員叔叔點過數后，再抬到磚垛子前，將竹筐里的磚一塊一塊拿出來，像大人一樣碼成壟。

當太陽如血西沉的時候，下工的鐘聲敲響了。忙碌了一天的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竹筐和扁擔，往窯外走。我和姐姐也放好竹筐、扁擔與落滿紅色粉塵的墊肩，準備離開。記賬員叔叔向我們走過來，用手擦了下我小臉上的汗水和灰漬，將三角五分錢塞到我的手里，對我們說，這是我們半天搬磚的工錢，并讓我們明天不要再來了。他說廠長批評了他，不該讓我們小娃兒干這么危險的活。

望著記賬員叔叔匆忙離去的身影，捏著手中被汗水浸濕的錢，我和姐姐似乎忘了手和肩膀上的紅腫疼痛，興奮不已。盡管只有三角五分錢，這畢竟是我們第一次勞動所得呵。

這段往事，倏忽已過四十余年。這些年，我每每閱讀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就不由自主地翻到孫少安建磚窯的章節。看著書中孫少安為建磚窯辛苦奔波的身影，就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過去那段不堪的歲月似乎歷歷在目。同時，我也慶幸自己，正是有了這段苦難的人生經歷，才在以后的日子里時時激勵自己一路向前。就如路遙《平凡的世界》筆下的孫少安孫少平所堅信的那樣，無論日子過得如何艱難，我們還是要堅定地昂著頭，往前走。

（作者單位：湖北省財政廳政策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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