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憶童年

【歲月】

雨中憶童年

■ 楊光祖

早晨醒來，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樹葉上，是那么的好聽。起床一看，園里的樹木，都綠油油的，花也更加鮮艷了，柏油的路，也濕濕的，讓人看著很舒服。看遠處的山，潤潤的，綠色盈人，像一幅山水畫。

相對于晴天，我更喜歡雨天。因為雨能逗起人的思緒。

坐在桌前讀書，卻怎么也讀不進去，思緒早就飛到了童年，看到了自己在上學的泥濘路上跋涉。當然，那種跋涉是愉快的，輕松的。畢竟是孩子嘛。

我9歲上學，算是很遲了。因為之前給農業社放羊，這樣是可以掙工分的。后來確實歲數不小了，爺爺才決定讓我上學去。我是很喜歡上學的。雖然從小沒有見過什么書，但骨子里，有一種對書的渴望，愛聽人講課。

我就讀的小學叫青土莊小學，在我們村西邊很遠的一個村子里，那個村子就叫青土莊，沿著山腳走過去，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中間是田地，南邊山腳下，是一條河，叫牛谷河。我們上學的時候，水很大，如今基本干涸了。

那個學校占地面積挺大，那時候，我們也沒有紙，作業就都寫在操場上。大家一個挨著一個，大概每人有一米的地方，打著格子，用電池里的墨棒，在黃土地上，寫下去，一直寫到學校的大門邊。有時候，學區領導來視察，就會站在我們寫滿字的操場前，看很久。那時候，我們就很自豪，寫得更加歡了。如今想想，那也是很震撼人的行為藝術了。每一顆幼稚的心，都那么真誠而激動。

學校只有三個老師，五個班級。一年級人多，一個教室，二、四年級一個教室，三、五年級一個教室，我記得我們上三年級的時候，一節課45分鐘，老師一半時間教我們，一半時間教五年級，教五年級的時候，就讓我們寫作業。我有時就偷聽一些，老師發現了，就會批評。后來，才知道這就是復式教學，多時髦的一個名字。小學的老師，基本都是附近的農民，所謂民辦教師，人都很好，就是嚴厲，有時打人，打得也很重。那時候，如果老師不打，家長都會覺得老師不關心。中途來過一位老師，家在另一個公社，所以，他就住校。但也時間不長，他就調走了。

牛谷河在學校附近有一個拐彎，從北向南，正好把我們的路截斷了。平時水小，我們就趟河而過，有些大點的學生，就跳過去了。但一到下暴雨，就沒有辦法了。我的堂爺是我們的老師，他就把我們一個一個地抱過河去。堂爺的書法寫得很好，人也很斯文，我們很喜歡他。他對我很好，憐愛有加。我那時身體不好，經常眩暈，學習雖然很努力，但因為眩暈，有時就無法上學，語文還可以，數學就差了。我那時的名字叫楊四六。我記得有一次堂爺發卷子，就喊道，楊四六，四十六分。

后來，農村改革，堂爺家里沒有人干活，就辭職當農民去了。我一直為他遺憾，前幾年還和他談起，我說，您如果不辭職，后來就可以做臨近的中林中學的校長。他默然。去年末，我回家看望父母，聽說他有病在縣醫院治療，就去看他。他已經很瘦了，看到我來，還是很高興，說著說著，就哭了。房間里很冷，我讓他們放一個電暖氣。今年初，我聽家人說，他去世了。

去學校的那條路，是土路，平常硬硬的，雖然偶有塵土飛揚，總之，還是不錯的。我們都是小孩子，貪玩，上學路上，也不好好走路，經常就爬到旁邊的山坡上，灌松鼠，追野雞。冬天的時候，還能碰見凍死的蛇。有些小孩會把它帶到學校，放在教室里。結果一暖和，活了。那時候，郵遞員嫌遠，就把學校訂的報刊送到我家，由我再拿到學校，交給老師。記得有《人民日報》《象棋》等。我經常就抱著它們上學，有時候，會把報紙放到地上，和同學們一起灌松鼠，報紙就在山坡上，被風吹得嘩嘩的。

最怕的是下雨天。土路一下就泥濘了，走一步，滑三步。經常還把衣服弄臟了，像一個泥人。有時會有同學打架，都打到泥潭里了。那時候，一雙布鞋，是母親多少個夜晚納成的，很辛苦，一年就一雙鞋，所以，一下雨，我們就把鞋拿到手里，提著，赤腳上學。過河的時候，再洗干凈。那時，農村的孩子大多都是赤腳，都習慣了。

下雨的時候，坐在家里，聽滴檐水，滴滴答答，感覺雨真大。其實，走出來，雨并沒有那么大。這一點，我至今印象很深。

我天性喜歡孤獨，上學的時候，有時就一個人走。有一次，大中午的，我正在路上走，迎面來了一位附近村里的中年人，看見我，就站下來，說，娃娃，好好學習。我當時真是很感動。那時候，我們小學的教室里，都掛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幾個字。

（作者系文學評論家、散文家、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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