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酒壺
【我的父親母親】
父親的酒壺
■ 劉燕成
祖上好酒。父親的那只青花瓷酒壺,就是曾祖父遺留下來的。
酒壺內壁的白瓷,有微小的凸粒,那應該是酒垢,但在外壁,青色的紋路清晰可鑒,瘦細的青色花朵,層疊有致,稀落的葉,綠綠的,亮亮的,更顯花的繁茂。但父親是極少有心思觀賞這酒壺上的花紋的,他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往酒壺里灌酒,客人來得濃的日子,一日內就要灌上好幾趟,直至客人喝到偏腳離開了酒席,方才罷休。
父親好客,就連走村串寨的補鍋匠、劁豬匠、撿瓦人等鄉村手藝人,父親也要當作貴客,挽留進屋,燒幾個家常小菜,舀滿酒壺,圍坐在老屋客堂內的八仙桌四周,與他們豪快暢飲。我們常常是在父親與客人都醉離了席,方才偷偷地溜到了酒席上去的。在那杯盤狼藉里,我們依然可以尋到一些殘酒,或是在酒碗里,或是在酒壺內。當然,酒碗內的殘酒,我們固然是不感興趣的。
輕輕地,揭開酒壺的圓蓋,看見壺里面倒映得有一張自己的臉,便斷定,酒壺里一定還有酒。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酒壺屁股往碗里倒酒,果不然,那淡黃色的酒汁,足足倒了半碗出來。我們開始猜指喝酒。怕挨父親的罵,我們的酒令聲,壓得極低。我的酒齡,若是從這個時候算起,已有三十年之久了。
平日里,我們做得最多的家務,怕就是給父親提著青花瓷酒壺灌酒的事兒了。將一根細軟的塑料管,一端插在酒缸內,用嘴猛力吸另一端,待到覺察得有酒流到嘴里,便立即將這一段軟管放進酒壺。這就是灌酒的活兒。自打母親去世以后,父親就越發喜歡喝酒了。哪怕是在勞作的田地里,遠遠地,便可發現那只青花瓷酒壺,在田埂那端,倒躺著。更多的時候,父親給酒壺系了繩,上山干農活時,就吊在屁股上。待得累了,渴了,便取下細細地咂上一口。鄰居細妹老奶,最見不得父親飲酒,每每遇得父親屁股上吊有酒壺,她便會朝父親冷冷地諷笑出幾聲鼻音來。父親倒是更有趣,對著細妹老奶說:滿娘,要喝一口不。“我才不喝你那尿壺里的馬尿哩。”細妹老奶每次都這樣斜眼回答父親。
父親喜歡把酒壺放在神龕上的香火邊,用鮮紅的辣椒棒,堵住壺嘴,防止酒汁過氣。村莊里一些喜歡飲酒的人,借口來走訪父親,見得屋里沒人,便取下神龕邊兒上的酒壺,偷上幾嘴。酒量大的,一次就要飲去父親的半壺好酒。回屋,父親發現酒壺變輕了,便說:出屋的時候,壺蓋上的青色花朵,是向著陽開的,但現在,是朝西了。父親因而猜出有人動了他的酒壺,并且,飲了他的酒。一日夜里,細妹老奶的女婿老泥鰍,盜喝了父親的半壺酒,風一吹,就醉倒在路坎下的草叢里了,懷里還緊緊地抱著父親的酒壺。父親輕輕踢了老泥鰍一腳,大聲地罵:泥鰍鬼,喝酒可以,但不能帶走我的壺。此時月光正明,父親背著老泥鰍,一邊走一邊發笑。不知是父親的笑聲還是罵聲,弄醒了酣夢中的我。
許多年過去了,我在父親的床底下看見了那只青花瓷酒壺,厚厚的塵粒蓋在壺壁的花瓣上,壺嘴里的那個辣椒棒,輕輕一捏,就成了粉。我在想,這酒壺,怕就是父親生前最要好的朋友了。父親苦悶的時候,是它陪伴著他,父親高興的時候,也是它陪伴著他,它不單單是祖上留下的一件舊器物,它是父親的至交友人。
(作者單位:貴州省公共資源交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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