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代銷店

【歲月】

鄉村代銷店

■ 艾科

小的時候，我喜歡去鄰居二嬸家開的代銷店里玩耍，那是村里唯一的“百貨商店”，“代銷店”三個字，是二嬸用石灰粉刷到廂房屋磚墻上的。每年寒來暑往、冬去春來，代銷店里的人流都絡繹不絕，小店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點綴著鄉民素樸的生活。

二嬸家的代銷店面積大約十平米，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我最喜歡幫母親去代銷店里買東西，因為買完東西剩的錢，我可以自由支配。通常情況下，我會用微薄的余錢購買一小袋葵花籽，抑或一個泡泡糖，只要“不虛此行”，我就會心花怒放。

有一次，母親照例給我一塊錢讓我去打醬油，當我拿著醬油瓶樂顛顛地跑到代銷店里打滿一瓶醬油付完錢，等著二嬸找零時，二嬸告訴我，醬油漲價了，現在打滿一瓶需要一塊錢，所以不能再像往常那樣找給我一角錢了。我望著貨架上眼花繚亂的吃食，急得眼淚簌簌而下，我可不想為母親“白白跑腿”。二嬸見我傷心不已，遂掏出手帕幫我擦掉淚水，并順手從貨架上拿來一個泡泡糖遞給我說，好啦別哭啦，送你一個泡泡糖。接過“贈品”的我旋即歡欣雀躍，拿起醬油瓶就往家里奔。到家之后，我一邊嚼著泡泡糖，一邊義正詞嚴地告訴母親，醬油漲價了，下次要給我一塊一角錢才行。母親從嘴里哼了一聲，便開始忙著炒菜，只見她擰開醬油瓶蓋，順勢往鍋里倒了幾滴，自鍋中氤氳出的水汽里，頓時彌漫著一縷鮮香。

農閑的時候，二嬸會將她家那臺全村僅有的十四英寸黑白電視機搬到代銷店門外播放。二叔則在店門外面擺了兩張牌桌，專供鄉民打牌休閑。我喜歡坐在二嬸家的電視機前觀看香港武打片，一直看到太陽下山、母親拿著鞋底過來“請”我回家吃飯，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二嬸家的代銷店不僅是大人聚耍的場所，也是孩子向往的樂園，我們童年時代貧瘠的口腹之欲，大多都在這家小店里得到犒勞與滿足。孩子們眼里的花花世界，永遠聚集在二嬸家的代銷店里。偶爾遇到父親在代銷店門外觀牌時，我就會央求他給我買零食，當著眾人的面，父親不好拒絕死纏爛打的我，只能滿足我的心愿。那些天天圍在二嬸家的電視機前觀看武打片的孩子們都會隔三差五在店里消費，他們擔憂如果長期不消費，一旦二嬸“心情不好”關了電視機，那大家就無法看到心向往之的電視劇了。

二嬸家的代銷店既是“村中心”又是“信息源”，既是“托兒所”又是“中轉站”。作為人流量最為集中的地方，全村上下乃至外村的奇聞異事，都會在代銷店里徐徐傳開，繼而傳遍家家戶戶，速度比廣播還快。代銷店也是最讓村民放心的地方，每每遇到帶著孩子且又有急事要辦的鄉民，二嬸就會主動接過孩子幫忙照看，并用店里的零食安慰哭鬧的孩子。為了表達感激之情，受助的鄉民總會想方設法在適當的時候去代銷店里多多消費。二嬸卻總是說，鄉里鄉親的，舉手之勞的事何足掛齒？來店里消費可以，但千萬別買生活中并不急需的東西。鑒于二嬸的熱情和善解人意，鄉民都對她的誠信經營交口稱贊，代銷店也成了村民心中的休閑之地、求助之地和談心之地。

兜里裝有零花錢的孩子們，放學之后喜歡一窩蜂地跑到代銷店里買東西，并堂而皇之地央求二嬸放電視；而囊中羞澀者只能駐足遠窺，看二嬸會不會萌發慈悲之心，并應了“消費者”所需打開電視播放武打片。二嬸不會為了賺錢而不擇手段，她總會在賣完東西之后，故意黑著臉對等著看武打片的孩子們說，趕緊回家寫作業，寫完了作業再過來玩。于是，孩子們只能怏怏而歸，而家長們皆對二嬸的做法大加稱贊。

轉眼三十多年過去，在經濟飛速發展的今天，商品種類日趨繁多，購物形式靈活多樣，曾經年輕貌美的二嬸，也已成為華發漸生的鄉村奶奶，她的那家十平米的代銷店在兒子的悉心經營下，已經發展成為面積更大、商品更多、人流更密、結算方式更加便捷的鄉村超市。二嬸從不向人提及自己年輕時的輝煌，可那些逝去的、關乎鄉村代銷店的經年往事，會始終縈繞在每一位親歷者的心中。

（作者單位：安徽省人民政府辦公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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