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臺邊的母親

【我的父親母親】

灶臺邊的母親

■ 姜植榮

轉眼間，母親將邁入古稀之年，從軍二十三年的我也轉業回到了地方。因為種種原因，我沒能回到養育了我十八年的原籍，而是留在工作了二十余年的第二故鄉，在與母親天各一方的日子里，我開始慢慢回憶起和母親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自然從她一生也不曾離開過的灶臺開始。

二十八年前的那個冬日，似乎比以往來得更早，寒氣襲人，白霜滿地。天剛蒙蒙亮，我還在朦朧的睡意中就聽到廚房里傳來熟悉的切菜聲，緊接著高壓鍋發出“吱吱吱”的聲響，紅撲撲的火苗，照亮了廚房，系著圍裙的母親站在灶臺邊就這樣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母親默不作聲，一邊忙著炒菜，一邊撩起圍裙不停地抹眼淚。

這一天，是我參軍入伍的日子。

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見母親哭泣。無論生活多么艱苦，無論農活多么勞累，我從未見母親這么難受過。

鑼鼓聲響起，寂靜的山村一下子像是被點燃了，我就這樣被一群小學生簇擁著，胸戴大紅花，沿著沙石路向著五公里外的鎮政府一步步走去。從小學到中學，這條路雖平時走過多次，但這一次對于我來說似乎有著特殊的意義。

送行的隊伍即將轉過一個山頭時，我忍不住回頭張望，只見母親遠遠地站著，沒有揮手，也沒有大聲告別，只是仍在不停地抹著眼淚。此時的我，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道該怎樣對她說。再走過一個山頭，我與母親就彼此消失在對方的視線里。

這一刻，就這樣定格在我十八歲那年的記憶里，伴隨著我軍旅生活的每一天，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外祖父家是地道的貧農之家，由于子女多，加上外祖父那非常嚴重的重男輕女的思想，就在母親八歲那年，上了不到兩周學的母親便輟學在家，開始跟著大人們干起了農活，空閑時則開始學著做飯、炒菜。到了十五六歲時，母親白天參加勞動，晚上在煤油燈下穿針引線。聽母親講，在漫漫的冬天里，已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母親都是坐在灶臺邊，生上一團火，一邊驅趕冬天的寒意，一邊挑燈為兄弟姐妹趕做過冬的布鞋，就這樣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一雙雙的“千層底”被母親的巧手制作了出來。剛滿十八歲那年，母親就嫁到了我們茅屋姜家，生兒育子，孝敬公婆，勤儉持家，把我們兄弟拉扯長大成人，盡管母親幾乎沒上過學，但她對學習的重要性認識深刻，希望我們多讀書，多學做人的道理。

可以說，母親一生的很多時間都是伴著灶臺度過的。所謂灶臺，就是在相對寬敞的房間里用磚頭砌成一米高左右的灶，用水泥填補磚頭間的空隙，上面放上兩口口徑合適的鐵鍋，一只用來煮飯，一只用來炒菜或是作其他用。說起灶臺，自然不能忘記與它如影相隨的吊鍋了。吊鍋在家鄉有著很長的歷史，為了驅趕嚴寒，人們便在房梁上做一掛鉤，地上做一火塘，火塘上放一口鍋，然后燃起柴火，將想要煮著吃的統統放在吊鍋中烹制。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母親常常會在生火后在火塘的旁邊放一口小罐，里面放些適量的米和水，讓它慢慢地熬熟，算是我們的小鍋飯了。經過小罐熬過的飯，結起一層黃色的鍋巴，即使沒有其他菜下飯也可以輕松入口。就是這個小罐熬飯的祖傳秘方，老大用過后老二用，老二用過后老三用，我們就是吃著這樣的飯在不知不覺間長大成人的。離開家鄉在外地工作二十多年，灶臺和吊鍋是我對家鄉最深的記憶了。臘月里回鄉，一家人團聚，母親總是想著法子讓我們吃飽吃好。一家人圍坐在火塘邊，烤火、吃菜、聊天，其樂融融。

在我的記憶中，冬日里，母親總是早早地起床來到灶臺邊生起火來，在我們起床前，把我們的衣服統統拿到灶臺邊烤熱送到我們的床頭，生怕我們起床時著涼。待大家都起床后，她又總是想著法子讓我們吃上豐盛的飯菜，腌豆角、炒米粉都是她拿手的絕活，我卻最喜歡母親親手種的青菜、制作的紅薯粉、自制的豆腐乳……

四年前，老屋變成了危房，父親決定重新建房，推倒了舊房子，在原來的地基上蓋起了兩層的小樓房。老屋最邊上的一間在母親的再三要求下被保留了下來，母親又請人重新搭起了灶臺，家里新做的廚房因為她用不習慣幾乎被閑置了起來。平日里，母親更多的是坐在灶臺前，翻看兒孫們的照片，掰著指頭盼望著子女們回家的行程。晚年的母親，可以聊天的同伴越來越少，當年的大村莊也變得越來越蕭條，母親常常因此黯然神傷。

如今，即將步入古稀之年的母親，仍然保持著早起的習慣，養豬種菜、洗衣做飯是她一生也不曾丟掉的事兒。盡管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但她仍然堅守在灶臺，每年臘月，當開始殺年豬的時候，膘肥體壯的年豬肉就是一年下來母親灶臺邊辛辛苦苦的全部總結。

灶臺是母親一生中永遠也離不開的舞臺，堅守、熱愛與自食其力，就是母親的本色。

（作者單位：廣西欽州市政府采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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