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的山歌

【鄉情鄉韻】

貴州的山歌

■ 李海培

在貴州鄉村，唱山歌是鄉親們獨特的娛樂方式。無論是在田間勞動、在河邊洗衣還是村里娶親嫁女，有男女聚集的地方就能聽到纏綿婉轉、悠揚悅耳的山歌。飯養身，歌養心。有了山歌，鄉村才不會無聊和寂寞；有了山歌，鄉村青年男女的愛情才充滿浪漫色彩和詩情畫意；有了山歌，人們在田邊地頭干農活才會越干越起勁、越干越歡暢。山歌是酒，可以消愁解悶驅除疲勞；山歌是蜜，可以唱在我嘴里甜進你心頭；山歌是陽光，溫暖我的心點亮你的情。

山歌分為勞動歌和情歌，以情歌為主打。而情歌又分為相識歌、相思歌、苦情歌、盤歌等等，不一而足。山歌每首四句，每句七字，押韻，流暢，真切，自然。山歌沒有文本，講究臨場發揮，隨言便答。山歌的調子多種多樣，五花八門。有貞豐調、織金調、安順調等等。可以獨唱、對唱、合唱，風趣幽默，朗朗上口。“山歌好唱口難開，花紅好看樹難栽。白米好吃田難打，鯉魚好吃網難抬。”這說明，唱好山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唱山歌的人要頭腦活絡,聰明伶俐,還要有較強的語言表達能力和見招拆招的本事。

我有個大表哥家住離我們村子不遠的箐腳寨，由于家貧，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拿不出彩禮，好幾個有模有樣的姑娘都另攀高枝了。可是，大表哥口才不錯，應變能力強，唱山歌可以三天三夜不翻頭。他隨機應變，東抽葫蘆西扯瓜，隨便一件事從他嘴里唱出來就成了山歌，而且押韻好聽，款款深情。無論大表哥走到哪個寨子，身邊都圍著幾個格外養眼的姑娘。

記得那是1995年春天，他在納雍縣百興鎮和一個人見人愛的姑娘唱了三天的山歌，難分伯仲，聲音都唱沙啞了。那姑娘唱了首“生不丟來死不丟，要等螞蝗生骨頭，要讓白崖生菌子，冷飯發芽妹才丟。”大表哥回了首“生要連來死要連，不怕雷打火燒山，粉身碎骨為了你，風風雨雨一肩擔。”最后，那姑娘心甘情愿義無反顧地和大表哥一起私奔。大表哥半分錢沒花，就娶了個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的好媳婦，在我們村里成為一段佳話。這讓我們羨慕得要死，心想，如果我長大了能有大表哥這般能耐，也不枉來到人世走一遭。

于是，只要有空，我就纏著大表哥教我唱山歌，并把他教我的山歌全部抄在筆記本上，厚厚的三大本。問題是，你學會的那首山歌對歌時女方又不唱，信馬由韁地撿你不會唱的，讓你跟不著對不上。“妹一聲來哥一聲，好比花線和花針。妹是花針朝前走，哥是花線隨后跟。”你跟不上，也只有甘拜下風。加之我膽小害羞，魔芋豆腐上不了臺盤，人一多就心慌著急，越急越出亂子，好幾次和姑娘對歌都敗下陣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事后，大表哥告訴我，學唱山歌要出得舌，不怕人笑，臉不紅筋不脹，一板一眼沉著應對。此外，平時要下足功夫，多聽別人唱，多揣摸，多實踐。“久不唱歌忘記歌，久不打魚忘記河。久不提筆忘記字，久不連妹臉皮薄。”

在家鄉，這塊田與那塊地之間、這個坡頭與那個坡頭之間，你唱一首我和一首，歌聲淌滿了山山嶺嶺。“老遠看見穿身花，手提鋤頭把地挖。妹啊只要你心合哥意，我請媒人去你家。”開門見山，大膽直白。“哥家門前有棵棕，風吹棕葉亂蓬蓬。風不吹棕棕不亂，哥不逗妹妹不瘋。”火辣而明快。“高枝高桿是高粱，細枝細葉是茴香。妹是后園茴香草，輕輕搖動滿園香。”這樣的山歌，姑娘聽了心生溫暖。“日想哥來夜想哥，想哥想得眼落窩。想和情哥見一面，篩子關門眼睛多。”把那種少女的羞澀和相思之苦唱得淋漓盡致。“甜酒又甜又放糖，辣子又辣又放姜。妹們又白又擦粉，哥們又黑又生瘡。”抑自己而揚對方，把女方夸得高人一章。

除了未婚單身的青年男女唱山歌，那些有了孩子的嬸嬸嫂嫂也不甘落伍，即便自己男人在身邊也毫不避嫌地唱。更有甚者，有的男人還慫恿自家的婆娘和別人唱。大家聆聽著天籟般的歌聲，直聽得臉上綻開了花，眉梢掛上了樂。有個嫂子唱了首“不要逗來不要逗，我的親夫在后頭，左手提著大木棍，右手握著大石頭……”

在鄉村，不管心里有什么苦悶和憂愁，只要唱幾個山歌、哼幾支小曲，這些苦悶和憂愁以及心里那些難解的糾結，在不知不覺間就全被動聽的山歌釋放得干干凈凈。

正是這些提神養心、百唱不厭，唱了心里充滿幸福和溫暖的山歌，滋潤了鄉親們枯燥而乏味的日子。

不唱山歌憂愁多，唱起山歌樂呵呵！

（作者系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就職于貴州省六盤水市六枝特區宣傳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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