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養吾悠然之魚

【人生百味】

吾養吾悠然之魚

■ 王悠行

那年春上，我家從這座城市的市中心搬到城北一個臨河小區。喜遷新居后，全家也想東施效顰，學著養寵物人士的做派，養一種寵物玩玩。

養什么好呢？正猶豫著，堂客說，魚安安靜靜的，不吵，就養魚吧，我來養。

對我等蕓蕓眾生而言，我們不容易做到孟子那樣“吾善養吾浩然之氣”，但養幾尾悠然之魚總可以做到吧。于是興沖沖地訂做了魚缸，開始養魚。但因養得不得其法，魚兒陸續完成了從活魚到死魚的轉變。

眼見一條接一條魚皆化龍而去，堂客站在空空蕩蕩的魚缸前失望地說，不養魚了，把魚缸搬走扔了算噠！

想想她平常養魚時又是換水又是喂食還算用心，結果辛辛苦苦幾個月，卻落了個魚去缸空，其懊惱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但我一聽要把花錢訂做的魚缸扔了，心疼得很，自告奮勇說：你不養，我養。

我先是請教了一些養魚的專家抑或磚家。一個說，你家魚缸的水可能放得太滿，水壓太高，自然不利于魚兒生活；一個說，養魚在于養水，把水養好了，魚兒自然會養好的；另一位更是獻計獻策道，熱帶魚太貴，金魚太嬌氣，還是養錦鯉吧，錦鯉生命力特頑強，好養。

對他們的建議我是兼容并蓄。水只放了大半缸，又撒了一包專用鹽殺菌消毒。養水養了七天，我買了十幾尾錦鯉放進了魚缸。

魚有半根筷子長，可分三類：七尾紅錦鯉，三尾黑錦鯉，還有兩尾不紅不黑，是花錦鯉。事物一分為二，可有時也一分為三，如天地人，如左中右，如好人壞人與不好不壞的人，如物體的氣態液態和固態等等。因此魚缸里的魚正好是三類，倒也暗合哲學原理。這讓我歡喜。

每周換三分之一水，一天喂一次食，魚養得很好。有時細細觀察，紅錦鯉優雅，花錦鯉文靜。只有黑錦鯉狡黠，喂面包蟲的時候，黑錦鯉見了美味佳肴，先是裝著不感興趣的樣子，在水草后面遠遠地游著看著，忽然潑剌一聲，冷不防一躍而上吞了魚食就跑，簡直像個嘯聚山林剪徑的綠林好漢，遠沒有紅錦鯉和花錦鯉那樣斯文。我得到啟發，給這三類魚分別命名為：紅蘿卜、花非花和綠林好漢，再分別以甲乙丙丁區分。

養了一些時日，魚兒跟我混熟了。有時在客廳里從容踱到魚缸前觀魚，那一群魚便歡天喜地游攏來，在眼前搖頭擺尾，極盡諂媚巴結之能事。那“綠林好漢”們更是不曉得含蓄，時不時將腦殼探出水面，“啵啵啵”地吐幾個水泡，似乎在恬不知恥地提示我：俺們肚子又餓了，快快來點好吃的哦。

也許是老之將至罷，歲月將善心也愈積愈豐厚。我有時也會大發善心，違背一日一餐的規矩給它們加點餐。但更多的時候，我望著在水里悠閑嬉戲的魚兒，故意從魚缸這頭緩緩踱到那頭，又從那頭踱到這頭，逗得那群魚兒就如忠實粉絲一樣，樂此不疲地跟隨我的腳步游過來游過去。如此反復，屢試不爽，看來，徐志摩先生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不過是詩家的浪漫主義說法而已，是當不得真的，呵呵。

盡管不能像古人那樣在溪畔觀魚時，搖頭晃腦吟誦“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但我下班后在室內的魚缸前悠然款款行走，這般自我感覺良好地觀魚，這般閑情偶寄地放松心情，雖在皇帝上書房行走亦不與易也。

又過了幾個月，魚兒養得愈是肥壯可愛了。我有時在書房寫字，突然聽得不知哪里發出了異樣響聲。我以為是誰在敲門，匆忙去開門，一看，門前卻是空空如也。經過魚缸前，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魚兒追逐嬉鬧時尾巴拍打在魚缸上弄出的聲響?；蛟S，這些調皮鬼是故意弄出響動，也來逗我玩吧。

我準備認真將魚養好。我憧憬著，到來年春上，大魚生一群小魚，就照著一分為三的道理，將一部分投放到小區的水塘里，我好在院子散步時不時去探訪它們，一部分投放到小區外的江河里，讓它們在大風大浪中鍛煉成長，最后一部分留下仍是養在魚缸里，與我朝夕相處，悠然相對。一次一位客人贊揚我將魚養得個個胖頭胖腦的，我乘興說了我的宏偉愿景，沒想到客人大煞風景地咂咂嘴說，好的好的，多生點小魚，多喂點蟲子吧。我同事說，把魚養肥了用茶油煎了吃，香得很哩。

這不是焚琴煮鶴嗎？我心里罵了句好呷鬼，沒有搭腔。

我有許久未去釣魚了。養魚以后，一想到釣魚時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魚兒垂死掙扎的痛苦之上，就沒有釣魚的興趣了。

沒想到，吾養吾悠然之魚，除養了一份閑適沖淡心情外，還多了些許悲憫情懷，也算是預算外收獲吧。

（作者單位：湖南省長沙市國庫集中支付核算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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