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泳：謊言與真相

謊言與真相

——穿越波多里諾的世界

汪泳

《波多里諾》的作者翁貝托•埃科說：“這是一本搞笑的怪異之作。”書中的主要人物和事件都曾被載入史冊，隨便哪一本歷史書中都可以找到波多里諾、腓特烈、第三次十字軍東征、1203年君士坦丁堡屠城等。但是在書中，它們又明顯不同于歷史。權力制造了謊言，陰謀遮蓋了真相。埃科像一位魔術大師，把最嚴肅的歷史變成了搞笑的謊言和最荒誕的奇遇。

1155年4月的一個晚上，法斯凱特森林的濃霧“濃到可以用刀劃開”，13歲的波多里諾在回家的途中。一個全身包著鐵甲的騎士忽然從濃霧中冒出來，站在他的面前。濃霧中的騎士正是“紅胡子腓特烈”，此時的他已經是德意志國王。他并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得到渴望已久的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寶座，不知道皇權與教權之間的爭奪將充滿謀殺、陰謀和戰爭，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孩兒將成為他的養子和重臣，幫他出謀劃策，陪伴他走過30年的時光。

波多里諾是個騙子。對于他來說，生命中的一切始終都籠罩在法斯凱特森林的濃霧中，重要的不是實際上發生了什么，而是人們相信發生了什么。隨著波多里諾的欺騙，人們開始喪失辨別真假的能力。于是圣維克多修道院編寫了一套原本不存在的藏書，3具風干的尸體是《圣經》里記載的參拜過耶穌的3位東方賢士的圣體，一頭胃里塞滿麥子的瘦牛拯救了一座城市，他的生父——一個舉止粗俗的老農夫——喝酒用的木頭杯子就是“葛拉達”（傳說中的圣杯，最后的晚餐中耶穌祝酒的杯子）……最后，波多里諾甚至編造了一個無以倫比的王國——祭司王約翰的王國，而腓特烈領導的第三次十字軍東征的真正目的其實是尋找這個國度。祭司王約翰的王國是個傳說中的世界，只有找到它，腓特烈才能真正超越教皇，取得絕對的神圣權利。奇幻之旅中，他見識了無頭人、獨腳人，他與長著一對羊蹄的美女談論真理并且享受了純真的愛情。

在濃霧中，這本書也像是浸滿了水氣，到處都似是而非。波多里諾的妻子孕育著一個畸形兒，這讓他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就是一場騙局，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把這場騙局繼續下去。波多里諾穿越如永恒的黑夜一樣漆黑的森林時，看不到事物反而讓他更安寧也更加信賴身邊的一切，所以永遠地生活在騙局中也不失為一件幸福的事情，真相往往比謊言更可怕。真相有時會毫無征兆地撞過來，擊碎你的意志、質疑你的執著甚至否定你的存在。

埃科很早就寫下腓特烈大帝死亡之謎，但是臨近結尾時才突然揭示真相。波多里諾被告知他自己才是腓特烈死亡的罪魁禍首。波多里諾崩潰了，他徹底放棄了騙子的生活方式，隱居在一個柱子頂上。如果波多里諾就這樣終老，那么這本書只是講述了一個浪子成圣的故事。然而書的結局中，波多里諾以60歲高齡重新踏上尋找祭司王約翰之國的道路，他說道：“我們確信（這個王國并不存在）和我們沒有抵達，這兩件事情并不一樣。”言下之意，祭司王約翰之國是存在的，只不過我們沒有成功抵達罷了。這時，探尋之路不再是為了權力、皇帝或陰謀，而只是為了信念。從始至終，真相永遠是第二位的。埃科是真正的智者。

講述者波多里諾說著不同的語言，就像是擁有不同的靈魂。還是那句話：事情不在于它是真相還是謊言，而在于你是否相信。（作者單位：深圳市財政委政府采購監督管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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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如此睿智？”有人問他。波多里諾回答：“因為我隱藏自己。”“你如何隱藏自己？” 波多里諾伸出一只手，讓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在你的面前看到什么？”他問。“一只手。”對方回答。“你瞧，我把自己隱藏得很好吧。”波多里諾說。

《波多里諾》（Baudolino）是意大利作家翁貝托•埃科的第四部小說。全書講述了一個“騙子”創造歷史的中世紀傳奇。翁貝托•埃科（Umberto Eco，1932— ），歐洲重要的公共知識分子，小說家、符號學家、美學家、史學家、哲學家。“典型的知識分子小說”是埃科的小說具有的獨特氣質——情節復雜得令人眩暈，讀者如果對歐洲中世紀的歷史文化，特別是基督教的發展史不了解，是很難讀懂埃科小說的，甚至會完全迷失，不知所云。埃科以“玩世不恭”的態度來描寫歷史小說，字面上體現的“人文知識”不一定是最棒的，但小說本身更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