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閑人

【凡人凡事】

鬧市閑人

■ 魯珉

閑人很多，但像老穆這樣的閑人卻很少。老穆在機關干了一輩子，退休時依然是一名普通科員。

我與老穆由于工作上的關系有些交集，常去他工作的單位辦事。每每碰見他單位的人，說起老穆，沒有一個不佩服的。說他是“穆三強”：記憶力超強、業務能力超強、材料功底超強。可偏偏這樣一個人，對提拔什么的不感興趣，據說組織部門無數次要提拔他，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推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穆居住在臨江一棟上世紀80年代的老房子里。沒有電梯，也沒有物業管理，屬于散雜小區。是單位分的房，當時沒有人愿意要一樓，老穆要了，他說進出方便。為此，他老婆氣得跑到單位大鬧。老穆也沒有辦法，任自己的老婆瞎鬧一通，最后還是住一樓。

后來，老穆家買了新房，但他不去住。他的家人默認了他特立獨行，他一個人住在舊房子里，每隔一段時間，他的老婆或是女兒來拆洗一下被子什么的。所以大多數時間，就他一個人。每天很早起床，去江邊散步，然后去一家開了三四十年的面館吃一碗素小面，接著去菜市場買一點菜，有時是肉，有時是魚。他買肉只買前胛，肥瘦都有。老穆喜歡吃帶肥肉的豬肉。蔬菜不是土豆就是白菜，永遠的就是這兩樣。

中午過后，老穆總是從家里拿一把小躺椅，往路邊樹下一放，一躺就是半天。旁邊一個小木凳子，放茶杯。一本書要看很長時間，翻得書頁都起卷了。老穆應該有七十多了，可看起來最多五十幾。別人問他是怎么保養的，他總是瞇起一雙不大的眼睛，反問道，為什么要保養。話里有話，就是不要整那些無用的。

老穆的房里陳設非常簡單，兩室兩廳，一組沙發可能年代太久遠了，顏色很暗，常坐的那個地方陷下一個深深的窩。一張床還是老式的架子床，一臺電視機還是顯像管的，平時可能也沒怎么開過。不過，房子很整潔，可能是他沒別的事干，就時不時做做清潔。

老穆常年喜歡吃土豆，也很會做土豆菜。煎、炒、煮、燉，樣樣精通。特別拿手的是煎土豆餅，一粒稍大的土豆，被他切成均勻的土豆絲，放鹽，加一個雞蛋、一點兒面粉。不加水，靜置一會兒，土豆里的水就滲出來了，不多不少。一個平底鍋可能用了好多年，反面的油漬很厚，要燒好一會兒才會發熱。放一點點菜油，用筷子挑適量的土豆絲面糊放入其中，等一面差不多煎黃了，就翻個面，再煎。一只散發著菜油香味的土豆餅就成了。老穆吃起來津津有味，好多年來都是。

老穆住的房子現在成了絕佳的江景房，分房時都不要的一樓，也成了香餑餑。左鄰右舍的房子都出租了，而且租價都很高。無數人找到老穆，要租他的房子。他聽了，只一個動作，搖頭。只說兩個字，不租。別人說，躺著賺錢不香嗎。可老穆說，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老穆一輩子經歷過很多事。到處串聯，上山下鄉，推薦上大學。他就是推薦上的大學。改革開放后，重視知識分子，大學生吃香。可他是工農兵大學生，吃香過一陣子，后來不行了。其實推薦上大學的人中，也有真才實學的，比如老穆就是。可老穆覺得這些都與己無關，他只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老穆就這樣平平靜靜地生活，沒有大起大落，也沒有大富大貴。在他那里，沒有煩惱，天然恬淡。每天都是清晨走出家門，散步，接著一日三餐，躺在椅子上，望著天開心地笑。

熱熱鬧鬧的街市，車水馬龍。到了夜晚，景觀燈光彩四射。這些也與老穆無關。他就活像現世的莊子。

（作者單位:湖北省宜昌市猇亭區政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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