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獨自開

【繽紛世界】

凌寒獨自開

■ 賀震

“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宋代王安石的這首《梅花》，可謂有水井處皆有吟詠。在古往今來數不清的詠梅詩中，這無疑是一首最為膾炙人口、普及率最高的明星詩。

雖然墻角那幾枝梅純凈潔白白得似雪一般，雖然語文老師教導學生詩中吟詠的是早春之梅，也雖然蠟梅花金黃似蠟并不白，但我以為這首詩歌頌的主角是蠟梅，而非其他，作者寫的是蠟梅之骨之神，而非其表其形。

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王安石被二度罷相。56歲的王安石卸去相位后，歸隱退居他一生中最眷戀的金陵鐘山腳下，擇一距離江寧城和鐘山頂各7里的人跡罕至之地，建起了一個小宅院，取名“半山園”，并自號“半山”。在半山園小院里，王安石種植了數株他十分喜愛的蠟梅。此時，這位北宋時期偉大的改革家孤獨的心態和艱難的處境，正如同傲雪凌霜的蠟梅。

“隆冬到來時，百花跡已絕，惟有臘梅破，凌雪獨自開。”冬至時節，離早春還遠，萬木蕭瑟，群芳盡匿，春梅尚憋足了勁在孕育著在春天的華麗登場。在這隆冬寒冷的日子里，只有蠟梅在迎風綻放。

我居住的清溪花園，離王安石的半山園只有咫尺百米，跨越近千年的時光，我仿佛嗅到了他當年種下的蠟梅的清香。那是一種熟悉的、親切的、令人神清氣爽的幽香。

是的，陣陣寒風中確有清香飄來，那是蠟梅獨有的氣息。

為躲避新冠暴發的第一波高峰，防止過早感染病毒，連日來，全家老小一直宅在家里。眼見著三歲的外孫女臉色越來越像白紙，人也沒了精神，趁著雙休日明媚的艷陽，我馱著寶寶去明故宮廣場曬太陽補鈣。

剛從北門進入廣場，便有一種凜冽的清香撲面而來。循著陣陣幽香，腳步邁向公園管理處辦公室南側的草坪，草坪中央的一個小土崗上，幾株蠟梅正吐蕊綻放。那仿佛用碧玉雕刻成的花瓣晶瑩透明，朵朵冷艷，縷縷幽芳，顯露出一分含蓄嬌羞，給空曠寒冷的明故宮廣場平添了幾分色彩和生機。

花卉專家介紹，蠟梅名稱中的“蠟”字，和蜂蠟的“蠟”字相同。蜂蠟俗稱黃蠟。蠟梅之所以叫作“蠟梅”，是因為它的花是黃蠟色，表面似有一層蠟質，而花形似梅花。蠟梅開黃花，因之，原名黃梅；因蠟梅在臘月冒寒綻放，所以也常被稱為“臘梅”；又因蠟梅入冬初放，相伴整個冬天，故又名冬梅；而蠟梅花開之時常瑞雪飛舞，故又名雪梅。

蠟梅、黃梅、臘梅、冬梅、雪梅，好一個梅花仙子。據王世懋《學圃余疏》考證，王安石歸隱后，曾寫有詠黃梅的詩。可見，我認為王安石《梅花》詩吟詠的是蠟梅，并非妄猜。

常有人糾結是“蠟梅”還是“臘梅”。李時珍《本草綱目》中寫的是“蠟梅”，權威的《中國植物志》也以“蠟梅”為規范的中文學名。可見，蠟梅的寫法以“蠟梅”為正，寫作“臘梅”亦通。就好像一個人有大名和小名，大名是正名，而小名是俗稱或別稱。

蠟梅雖名“梅”，但嚴格說來不是梅。在植物分類學上，蠟梅屬蠟梅科蠟梅屬，梅花屬薔薇科，兩者并非姐妹，甚至連近親都算不上。如同熊貓不是貓、河馬不是馬、蝸牛不是牛，雖同名，實則風馬牛不相及也。

南京有不少公園、綠地都植有蠟梅，但欣賞蠟梅的絕佳之處，當首推明孝陵里蠟梅園。蠟梅園有蠟梅3000余株，蔚為大觀。蠟梅園分為兩片，一片位于金水橋與文武方門中間緩坡路的西側，一片位于內紅門與升仙橋甬道東西兩側。眼下，明孝陵內，蠟梅樹繁花滿枝，淡黃色的蠟梅掩映著朱紅色的宮墻，正上演著那里特有的經典“冬日大片”。

明孝陵廣植蠟梅，想來朱元璋生前是極喜愛蠟梅的。

明孝陵的蠟梅花凋謝后，會結籽，形狀如同一只只褐色的蠶繭垂掛在枝頭，打開繭殼可見一粒粒黑色的種子。前些年我在句容鄉下置得一所小院后，沿院內墻角空地，隨手撒下了一些采自明孝陵蠟梅園的花種。蠟梅的幼苗真是見風長，四五年下來，已長成一人多高。每年中秋過后，小院蠟梅便開始在枝條上爆出細小的花蕾，及至隆冬，滿院盡是清香。那清香，似有皇家的大氣呢。

“竹影和詩瘦，梅花入夢香。”如果說早春是屬于梅花的，那么寒冬則是屬于蠟梅的。沒有蠟梅的冬天，是不完美的。

（作者系江蘇省作協會員，就職于江蘇省生態環境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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