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童趣

【記憶】

遙遠的童趣

■ 劉燕成

將皮筋套在老屋的木柱上，拉得皮筋條緊繃繃的，直直的，輕輕踮起一只腳，只需微微一跳，便跳到了皮筋條內，然后又抬起另一條腿，微微向外一跳，就又從皮筋條里跳到了外面來。這是姐姐最初教我們玩的游戲，叫作跳皮筋。但后來似乎沒有多久，我們就不怎么喜歡跳皮筋了，原因大概是姐姐嫌棄我們個子實在太矮，玩起來沒有意思。

跳皮筋遠沒有打金箍棒刺激，這是一個數數的游戲，但數字的大小是和一個人的力氣密切相關的。誰力氣大，棒子打得遠，誰的數字就大。一棒等于數字5，大概是兩尺長的距離。每一次，只見那些力氣大的小孩，猛力挑起架在兩塊碎石上的半截堅硬的金箍棒，狠力往遠處一打，便會打得很大的數字來。

我們常常是沉浸在夕陽余暉里，將剛從山梁上趕回來的牛關進圈里，塞進幾籠干黃的稻草，上好了門栓，便跑到老屋樓下的曬壩上，玩起金箍棒來。我幼時非常爭強好勝，明明自個兒是一小個頭兒，打不過別人那么遠，玩不贏別人，但總是想翻身，贏過人家方才舒氣的樣子。姐姐一個女兒家，卻總被我們叫上一起來打金箍棒。我總是想，跳皮筋輸在姐姐手下，是情理內的事，而打金箍棒這一男孩子們專屬的游戲，是可勝過姐姐的，可結果仍然沒有想象的好，甚至慘敗的情形也常常發生。

打金箍棒是會上癮的，輸了的想贏回來，贏了的，又不愿意輕易地輸給對方，僵持著，一直玩到日暮。此時，從母親口里喊出的那一串柔潤的乳名，遠遠地穿過老屋背后的山梁，緩緩飄來。若是我們實在舍不得結束“戰斗”,把母親的呼喊聲置于耳畔，裝聾，不理睬，準會換得母親更大聲的催喊：“阿火——阿營——阿狗——回屋嘍！”母親的聲音總是細細的，尖尖的，長長的，老遠都可以聽得見，辨得出。

父親是沒有母親那般耐心的，他總是一副威嚴的樣子，終日都不輕易露出一個笑臉來。父親只管默默地做他的農活兒。夜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父親依然可以用柴刀劈竹篾編織各種竹器，似乎這農活兒對父親來說，閉起眼都知道如何做到好、做到細、做得緊扎。我們吃過晚飯，就各自自覺地跑回堂屋的八仙桌旁，點上油燈，把頭埋在燈下的桌上做家庭作業。當然，我們最恨的就是作業，總有做不完的家庭作業在等著，先是語文，后是數學，兩門主科作業不但多還特別難。我們被父親罵得最多的也是語文和數學作業。自然、地理、歷史、美術、音樂，是雜科，用不著背誦、溫習和預習，但父親是“好事者”,凡是書包內的課本，均要求我們一一溫習和預習，我們實在覺得太累，悄悄地將油燈移到老屋另外一角，玩起“斗牛”的游戲來。

一種長有牛角樣的野草，被我們從山野里采摘了來，放在地上，只需輕輕觸動草的任何一個部位，草便會彈跳起來，相互斗毆，樣子非常可愛。當然，那場景亦是非常激烈。弟弟的“牛”總不是我的對手，因而他總是要采來一大把的“牛”,輸了，便換下一個“牛”，可依然敗北。每每若此，他便趁你不在意之時，偷偷抓過你的“牛”，玩起偷梁換柱的把戲，打算反敗為勝。誰曉得，他依然沒有掌握“斗牛”的竅門，結果肯定又是輸，還丟去了很大的顏面。然而，他卻紅著臉蛋兒，回到屋里，向父親打起我們的“小報告”來。接著，就是父親的一頓責罵或痛打。漆黑的夜里，常常聽到我們無法忍受被打而發出的尖銳的哭聲。母親把我們抱在懷里，一句話也不敢說。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們再也無心玩那些曾經讓我們那么迷戀的游戲了。我們甚至覺得，那是多么幼稚的兒戲，提起來，都是讓人發笑的事兒。后來才發覺，那是因為我們真正長大了。許多年后，我仍是常常沉浸在夢一樣的過往時光里，留戀父親的責罵和痛打的聲音。

（作者系中國作協會員，供職于貴州省公共資源交易中心）

本報擁有此文版權，若需轉載或復制，請注明來源于中國政府采購報，標注作者，并保持文章的完整性。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