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開啊開

【繽紛世界】

木槿花開啊開

■ 繆菊仙

節氣流轉，白露已至，路邊的木槿花依舊是枝葉葳蕤、花開滿枝的模樣。和上周，和上上周，和上上月見到的一模一樣。重重疊疊的花瓣，粉中透紫，泰然自若，清清靜靜綻放枝頭，無一絲頹敗。見到木槿花，心頭泛起溫柔詞句：歲月靜好，光陰永恒。

木槿是伴隨著我長大的。在鄉下，除了地里果蔬的花、路邊不知名的野草花，認識第一朵正兒八經的樹花便是木槿花了。木槿在鄉村作為籬笆墻出現在房前屋后。“漫栽木槿成籬落,已得清陰又得花。”“涼風木槿籬,暮雨槐花枝。”小時候，老屋旁的木槿，在屬于它們的日子里，日日繁茂，年年奔放，枝葉密密匝匝，每根枝條手挽手、肩并肩共同編織成一面厚厚的墻。木槿為我們織了一道綠色屏障，讓院內看書寫作業的我和妹妹安心許多，泥墻黑瓦的老屋也光鮮雅致許多。

木槿可遮掩破敗門庭，這是吳冠中先生說的。他的油畫《木槿》曾拍出天價。畫中一棵欣欣向榮的木槿高過屋檐，綠葉素花，安靜繁榮。題文寫道：“她皮實，旱澇忍得。她葉密，不很鮮碧。她的花紅而不艷，白花倒很亮麗，且紅心閃閃。南方的木槿成排瘋長，被修剪當籬笆用，無人欣賞。我在前海住所偶種一棵木槿，她長成茂密的樹，高過屋檐，滿樹白燦燦的花，一身華裝，遮掩了我的破敗門庭。”想來，夏日的某一天，先生邂逅一株木槿，開滿耀眼白花，每一朵都很靜、很輕、很淡，與世無爭，仿佛鉛華洗凈般的素雅，觸及畫家的心靈。木槿可安撫寂寥的心情，木槿花是吳冠中的心靈花。

木槿從《詩經》走來，有一個古風熏染的美麗名字：舜。“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后來又看到李時珍解讀：“此花朝開暮落，故名日及。曰槿，曰蕣，僅榮華一瞬之義也。”“比似紅顏多命薄，休怨朝開暮落。”在唐宋文人的詩句里，木槿又有另一個略帶傷感的稱謂：朝開暮落花。原來，單朵木槿花的花期很短，早上開了，晚上或者第二天早晨就凋落。“中庭有槿花，榮落同一晨。”花開花落，一天之間，榮枯一生盡矣。

單朵木槿花的花期如此之短，而一樹木槿花的生命力卻如此綿長，能繁盛四月余。從夏至秋，木槿花閃亮枝頭。木槿有一股蒸蒸日上、厚積薄發的力量，每根枝條蓓蕾串串蓄勢待發，一朵又一朵木槿花，前赴后繼競相開放，一波波花潮涌現，朝開暮落，沉靜坦然，宛如有計劃有組織的接力賽。木槿枝頭日日燦然，清香含露，新花不斷。一日一回新，每一次凋謝，都是騰出枝頭，為了下一次更絢爛的開放，質樸平淡而耐人尋味。

在吾鄉，我們稱木槿為“水槿條”“使勁條”——緣于木槿枝條有寧折不斷的韌勁，可以纏繞打結，可以用力使勁，鄉人用它來捆扎柴禾。對孩子們來說，隨意折幾根帶花的槿條，編個花環戴頭上，可以臭美好一陣子。木槿是天然洗發水，小時候傍晚溪邊戲水，摘幾片嫩葉，搬個大木盆，在手心將葉子搓爛，加上清水攪拌幾下，純天然洗發水、沐浴液就成了，幾個人圍在木盆四周，把頭伸進盆里洗發，你推我搡，樂不可支。

木槿花有清熱利濕，涼血解毒的藥用功能，能治出血和瘡癤癰腫。每年木槿花盛開時，母親就會念叨，白色木槿花救了她的命。年少時的母親身體羸弱，常不明就里出鼻血，有一次鼻血流得如開閘的籠頭，人一度暈厥，幸好有人給出秘方，稱白色木槿花煎水喝可治此疾。果然，一季的白色木槿花治愈了母親的頑疾。于母親而言，木槿花是一朵普救世人的白蓮花，一年一度的木槿花盛開，猶如白衣天使降臨，讓母親油然而生感恩之情。

木槿花開啊開，開在熾熱驕陽下，開在聲聲蟬鳴里，開在秋風蕭瑟中……“暮落不悲容艷好，旭日依舊無窮花。”榮華一瞬又如何呢，木槿的枝頭，榮枯輪回，不動聲色，生命沉靜淡然。某一日，翻到木槿花的另一別稱——“無窮花”，猶如繡球也叫“無盡夏”一般，讓人歡喜。

（作者單位：浙江省衢州市政府采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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