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菜籽油中的鄉情

【歲月深處】

藏在菜籽油中的鄉情

■ 曾龍

油菜彎腰的季節，鄉愁便隨著金黃的波濤蕩漾開來。在廣袤的田野上，每一棵油菜都是一首古老的詩，訴說著對土地的眷戀和對收獲的期盼。

每逢此時，家鄉的人們便紛紛拿起鐮刀，推著三輪車，踏上收割的征程。我的爺爺總是那樣，脊背微弓，一手緊握油菜莖，一手熟練地揮動鐮刀。割下的油菜宛如疲憊的戰士，靜靜地躺在田野的懷抱中，等待爺爺將它們一一扶起，送上回家的三輪車。

車上的油菜越堆越高，承載著一家人的希望與喜悅。而爺爺的臉上，總是掛著滿足的微笑，那是對土地最真摯的感恩。

油菜籽的脫殼，更是一門技術活。爺爺手中的工具，仿佛是他與油菜多年默契的見證。那錐形的木板在爺爺臂力的驅使下，輕盈地在油菜上起舞，每一次擊打都恰到好處，讓油菜籽與殼完美分離。而那些未被打出的籽粒殼，爺爺則會細心地重新篩選，直到每一顆籽料都脫離出來。

打出的油菜籽不會立馬拿去榨油，而是會用工具攤平，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些時日。有一天，澈藍的天空忽然轉陰，傾盆大雨嘩嘩而下，爺爺連忙喚我拿工具將油菜籽聚攏，然后拿出油布團團蓋住。弄完后，我和爺爺都已被大雨澆得全身濕透，爺爺卻長舒了一口氣，宛若一位指揮官有驚無險地打了一場勝仗。

曬過的油菜籽散發出幽幽清香。這時，爺爺會用鐵鏟將它們全部鏟進蛇皮袋，再用繩子將封口扎實。等所有的油菜籽都入了袋子，爺爺會從屋中推出板車，將一袋袋油菜籽壘放其上，讓我坐在最上面，由爺爺拉著板車去榨油坊。

剛至榨油坊門口，就能聞到一股濃濃的油香。我跳下板車，和爺爺將一袋袋油菜籽抬到榨油坊。小時用作榨油的還是木制設備，需要人工榨壓，效率不高，但留存了回憶的煙火味。倒入設備的油菜籽，經過擠壓會流出金黃馥郁的菜籽油，熏人微醉。榨完油，油菜籽會余下些餅粕，爺爺會將它與菜籽油一同帶走。待回家后，將餅粕捏成粉末，用做平日里釣魚前的“撒窩”。

榨好的菜籽油會全部倒入一個大缸，然后用圓形的木板封蓋。每次做菜前，奶奶就用一個棕色的陶壺去舀上一壺。一缸油往往吃到來年仍有余留，遇到親戚家生活困窘，爺爺就會送一壺菜籽油過去。一壺油，不僅連接了味蕾，更融入了血脈。

如今，我身處繁華的都市，每當品嘗到那熟悉的味道，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金黃的田野，看到了爺爺弓著背割油菜的身影，聽到了榨油坊傳來的嗡嗡聲，感受到了家的溫暖與鄉愁的深沉。

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或許我們已經習慣了城市的喧囂與忙碌，但內心深處，那份對家鄉的眷戀與思念卻從未改變。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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