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村莊書

【回望】

與村莊書

■ 吳孔文

越來越多的人往村莊跑，像風一樣。一些村莊的火熱程度，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夕陽煙樹、瓜棚豆架、瓦灶天水、雞鳴犬吠，曾經想逃離和舍棄的東西，失去后卻發現其新的價值所在。

大地上的一座座村莊，是一粒粒普通的鹽，有生活最原始、最真切、最厚重的味道。村莊里的孩子，腳板能接收地氣，分得清麥苗與韭菜，知道窮人的眼淚中含的鹽分更高，因而成熟得更早。

從村莊進城的孩子，往往喜歡口味重的菜。如我，之所以能在城里的一個單位上班，是當年吃咸菜的直接結果。一包米、一缸咸菜，便是我當時一周的口糧。自己覺得委屈，卻不敢向父母提——太多太多的父母都很弱小，不具備改造生活的能力，我的父母也不例外。

我在城里討生活，櫛風沐雨，終于，日子一天天變得好了起來。可猛回頭才發現，生我養我的小村莊通電了，通路了，通水了，通網絡了，通快遞了……城里吃的喝的用的，村莊里都有；城里吃喝使用不到的，村莊里也有。

城市給人以高度，而鄉村給人以廣度。當我吃喝不愁衣食無憂時，才愈發珍惜鄉村的遼闊與博大。麥苗拔節生長，黃花直逼天際，稻穗翩翩起舞，看一眼原野上的莊稼，力量就會從腳心貫穿到頭頂，畢竟，有了土地才有底氣，有了糧食才有信心。

每座村莊，都是時光之書，關乎家國、愛情、希望、困頓、溫飽與抗爭。去村莊，就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村莊里的每個人都是文章的章節，給我們以借鑒或參考。

因為愛讀書的緣故，我看到許多人喜歡回望故鄉。初漲的春水、月下的柳梢、薄暮的竹笛、迎親的鑼鼓，都是回望的理由。我的鄉黨臺靜農，晚年時去美國看望自己的兒子，回來后別人讓他談感受，他說：“美國有什么好，沒有一個土地廟!”臺靜農是皖西人，當年，皖西的每座村莊都有土地廟，人們敬畏土地神，希望它能賜予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想想，臺靜農雖是學者，卻也似土地神般可愛。

作家戚澤民在《回望故鄉》中寫道：“故鄉不知何時開始在腦海里逐漸碎片化。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我的情況卻與他有別，在一次次回望中，故鄉正漸漸長大、漸漸壯實、愈發清晰，或許，是因為它們接收到了我的能量，或許，它們接收到了萬千游子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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