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站街的父親

【我的父親母親】

愛站街的父親

■ 趙強

父親去世已經11年了。然而有關他的一些生活片段卻時常映現在我的腦海里。

我小的時候，家里居住條件不是太好。全家六口人擠在也就十來平米的平房里，生活窘境可想而知。由于住得太擁擠，家人不可能同時都在房間里呆著。因此每當吃過飯，父親就要到家門口的街道路口站著，一是緩解一天來工作的勞累，再有就是借此和鄰居聊聊天。父親因此有了幾個聊友，吃過飯就站在那里聊閑天。

父親每天必聊的聊友是我家旁邊大福的父親。這是一個有些發福的叔叔。他家條件不錯，一般人他還很少搭理，父親卻每天和他至少聊一個小時。那時我年齡很小，也不知道他們海闊天空地聊些什么，但是每次聊完天，父親都顯得很愉快。

我知道，父親的生活壓力太大了。自己不多的工資，除了要養活全家外，還要每月給遠在河北農村的爺爺一家寄去10元錢。當時的10元錢，至少是一個人一個月的生活費！

長大以后，我漸漸懂得了，人是需要經常溝通的，不論是家人，還是同事、朋友。因此，能夠每天有一點時間站站街角，同鄰居聊會兒天，應當是父親一天最大的快樂吧。以后，我們陸續搬了幾次家。然而，無論搬到哪里，他的這一習慣始終保留著，我們也都十分尊重他的這一習慣。每次看到他站在那里和鄰居談笑風生，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不時飄過來，我的心里似乎也敞亮了許多。

父親去世前三年，又一次搬家。這是個高檔社區，大家出入自由，環境也很優雅，但我明顯地感到父親并不快樂——原來他不能站在街角上找老鄰居聊天了。即使他想聊，以這個社區的環境而言，也不會有人同他聊，因為大家都是新搬來的，住在對面，彼此姓甚名誰都搞不清，更遑論聊天了。從此，除了每天在家看看電視、看些報紙、雜志之外，父親發愣的次數越來越多。

我每次回家看望他，都會帶著一堆報紙，看到他戴著老花鏡認真地看報，我心里踏實、安慰了許多。只是，我看得出，他對老鄰居、老伙伴依然存著深深的懷念，對和他們站在街角談笑風生的快樂時光，存著深深的懷念。

（作者為資深出版人、雜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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