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玉淵潭

【散文】

春游玉淵潭

■ 春寧

路邊的樹枝惺忪著醒來，舒展不太靈活的腰肢，不再凜冽的風剛卸下八一湖面的冰冷鎧甲，人們便洋溢起春風駘蕩的歡喜，欣欣然沐浴著和煦春陽，到玉淵潭公園賞櫻。

玉淵潭以櫻花著稱，花以園得勢，園借花彰名。

從公園西門進，迎面便是“染井吉野”櫻園，劈面粉白的一團云霞，蔚為壯觀。遠看是一團白云、一座雪山，近看能看出白里透出的那一抹粉紅，如青春少女粉嫩面龐打著淡淡的胭脂，白里透著粉，粉里透著白，美得嬌羞而又恣肆。以前在新疆、西藏看過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那氣勢是洶涌的花海，沒想到城市公園的花，在有限的空間也能開出如此的氣勢和意蘊，像妙齡女子只知自己不管不顧的成長，渾然不覺引來了多少渴慕的目光。

櫻園臨湖，岸上的花團錦簇在湖面映成半池水墨，是絕佳的畫卷，漣漪出美妙的幻境，人也如同行走在了太虛仙界。回頭再看岸上的樹、樹上的花，嫩紅中的素白凈美淡雅，如在水中蕩滌之后脫俗的清爽，又如濃艷的粉紅因在水中浸漬而褪色，平添幾許潔白，多出了幽逸的風姿。

樹上的花擠擠挨挨互不相讓地盛開，一樹樹密密匝匝、層層疊疊。櫻花的美就在這個“繁”字吧？如果單看一枝，難免顯出單薄、孤寂與柔弱。俯身拾起一片花瓣，那么嬌羞嫩弱，微風中在掌心瑟瑟顫動，楚楚可憐，如昆蟲折斷的翅膀，傳導出掙扎的陣痛。櫻花花期不長，短暫的生命結盟共誓般集體綻放，成就出一番醉人的境界，展示著生命跡象的強壯。白的如雪堆枝條，粉的似落霞滿天，蘊含著連綿韻律的燦爛繁華，鋪展出急切洶涌而來的壯美，令人振奮而又有些許迷離和眩暈，激起無端的遼闊和宏大。

忽兒一陣風來，樹上的花瓣紛揚似瑞雪，樹下的花瓣漫卷如揚沙，激起花的海洋和人的狂歡。讓人忽然感嘆起生命的無常，如此絢爛嬌美的花，攢了一冬的力量，一起盛開，一起凋落，開，云蒸霞蔚，拼力將美艷推向極致；落，殘紅滿地，飄零四野，渲染出生命苦短的悲壯和芳華驟逝的傷悼。

突發奇想，這種白天的壯美，如在晚上晴空明媚的月光之下，一樹樹連綿的粉白不知將是怎樣的奇觀，該不會引出仙界的天使蜂擁賞玩吧？于是，這白天的美景便生出一層延展的空間，多了想象的景深和層次。

花在樹上恣肆綻放，人在樹下摩肩接踵，喜逐顏開，以花為背景進行著各種的互拍自拍，恨不得把這美拍攝出千姿百態，永遠留在相框，印在心上。一群攝影愛好者，鬧中取靜，選光線絕佳、角度獨特的一隅，長槍短炮的各式相機，正面側面俯角仰角強光弱光等各種姿勢和技巧的拍攝，還不時更替主角，輪流充當模特。其他游客模仿著現學活用，花樹下的一個小型攝影培訓班即刻形成，那種快樂洋溢在每個表情，充盈于每個動作，圍觀的人多了起來，更襯出花的美艷和繁盛。

櫻花是沒有思維的，只是草木生發出的一抹芳華，如杏花、桃花、連翹、丁香等，其美并不在色香之惑，只是一種正常的生長姿態，是生命必不可少的一個階段。而人是有思想的，賞花、贊花、憐花、惜花，賦予了草木花卉許多意蘊和情懷，其終究是為滿足自身對美的渴求，把內心的情感嫁接在了外在的花木之上，不論內在的心靈追求還是拍照留下的瞬間美顏，都是希望如花綻放的韶光能久留心間，既希望美景永駐、花放無期，又期待著下一季春光早日來臨。

沿湖南岸逶迤東行，北岸風物盡收眼底。泛綠的楊柳隨風輕飏，像陶醉在春風中調皮的孩子，背后是還依戀在冬中灰白疏朗偉岸挺立的白楊，守護著清澈蕩漾的湖水，湖面泊著橙黃色的游船，如聚著一群嬌憨可愛、散淡悠然的鵝仔，又似享受春光的無憂無慮的孩童。

往前臨近拱橋，便是長虹臥波的美景，應著了“你站在橋上看風景，橋下的人看你”，人成了風景的一部分。在這里回頭，就欣賞到了公園的著名一景，中央電視塔與八一湖相映相襯，塔高聳入云，倒影入湖，湖面如鏡，波光粼粼，襯以兩岸景致，自是美不勝收。如果夜朗風清，中央電視塔亮起五彩的燈飾，倒映在一湖翡翠之中，微風興波，亮燦燦的一池彩綢，波舞影動，低頭如入仙境，抬頭皓月當空，那自當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我在眼前的景致中，不自覺又走入了另一重境界，走入了夜間美景的遐想。人總是不甘于滿足現實，不論面對怎樣的美好，總會不自覺地追求更高的層次、更美的境界，追求暫時得不到的東西，這是積極上進的人生姿態，可誰又敢說不是煩惱和苦悶的源泉呢。

湖的最東頭緊鄰釣魚臺國賓館，這邊春意盎然，綠柳如煙，如同二八少女的窈窕；那邊露出一角紅墻碧瓦、飛脊重檐，如正襟端坐的壯男，一派森然莊重的大國風范，亭臺樓閣間曾有多少疾風驟雨轉瞬間化作了風輕云淡，多少時光深處的刀光劍影在歲月風塵中暗淡成了碧瓦紅磚?！敖鹬麒庉泿锥葋恚炁_高欲比金臺”。古色古香的高脊挑檐，從一墻之隔綠意婆娑、隨風蕩漾的柳叢中閃出，給春色美景陡增一分古樸厚重，以另一種韻致展示著歷史和古建的風采。

沿湖北岸折回，往西見一小湖，湖中小島上植有五松二柳，錯落有致，和諧成趣，隨意中透著雅巧，精妙而不事雕琢，給人隨性而樸拙的自然。一路返回，臨近櫻園時，卻突然闖進一片竹林。繁茂粉白的櫻花海洋中閃上一叢郁郁蔥蔥亭亭搖曳的翠綠，讓人猝不及防耳目一新，如一群妙齡女子中站出一位翩翩少年，更見其颯爽英姿和俏拔俊逸，連同“女子們”也精神抖擻、賞心悅目起來。

忽然發現春天是有個性的，如生活在春天中的人們。北方的春天短促而絢爛，人們在冬天的慵懶中一覺醒來，滿眼的轟轟烈烈、萬紫千紅，稍一眨眼，就到了夏天，燥熱的太陽逼著你穿上清涼的夏裝，與三五友朋去啤酒攤吆五喝六，似北方人的豪放熱烈。南方的春天要溫和得多。在冬夏之間彰顯不了自己截然不同的鮮亮，如同南方人性格的圓潤隱忍，溫柔與暴怒之間沒有明顯過渡，是一個漸進的不著痕跡的流動。你一直陶醉著鶯歌燕舞，草長鶯飛，一看日歷才發現已是夏季。

在春季的北京，玉淵潭的春天個性鮮明，有著獨屬于自己的明媚，不同于景山的雍容、北海的明麗、紫竹園的清雅、植物園的絢爛……這種明媚是有質地的，親切溫暖、熱情大方而不矯揉造作；是有情懷的，溫婉清麗、自然雅致而不高冷明艷；是有時效的，因時循節、繁簡有度而不肆意鋪排延展。

春天的玉淵潭如一名生活在北方多年的南方女子，柔媚褪成了剛強，但骨子中的清秀和韻致卻更加純凈明麗，性格中的委婉柔韌也愈見曠達。

萬物之美貴在能美出特點和個性，如同我們蕓蕓眾生中的人，有了個性就有了卓然與眾的資本，但個性要以才學、品性和仁厚為基礎，否則個性就成了毛病。假若玉淵潭沒了櫻花和湖水，還能以公園相稱嗎？我又從眼前的景致中走遠了。

（作者單位：軍委后勤保障部采購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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