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家信

平安家信

■ 俞繼東

三十多年前的夏末，我乘著長江輪船去一個陌生的城市讀書。學校里有各種各樣的活動，加入社團、組織文藝晚會、參加球賽、競選學生會干部，初到的新鮮感讓我興奮了好一陣子，我把這些事情寫到信里告訴家里。

不久后的一天，我收到了父親的來信，在信里，父親反復叮囑我，人在學校，任務就是學習，學習是學生的天職，就像種地是種田人的天職一樣，地荒了就是種田人的罪過，學生在學校里不安心學習也是一樣有罪的。看著父親的來信，我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的父親是個農民，由于家境貧困，勉強上過兩年學，就是這兩年學，他學會了口算加減乘除，還識記了幾百字，這幾百字最大的用處就是寫信。記得當年大哥去當兵，父親經常在晚上給大哥寫信，昏黃的油燈下，父親認真地一筆一劃，把字寫得有核桃那么大，一封信常常要寫好幾張紙，好像有點不惜成本。母親常在一旁提醒他：“少寫點，少寫點，給孩兒們節約點紙做作業。”父親卻回答說：“大孩兒一個人在部隊里，我在信里多叮囑幾句做人的道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父親把信封好后，在封面的左下角還要寫上“平安家信”四個字，以免大哥在接到信的那一刻心中忐忑，第二天早晨去郵局發信前還要看看封口實不實。

父親給我的信里常常有這樣一句話，“家里平安，一切都好。”我知道這是父母讓我在學校里安心學習，不用牽掛。有一次，在放暑假前，我正在準備參加期末考試，收到父親寫來的平安家信，字寫得歪歪斜斜，但并未引起我的注意。等我回家后，才聽說父親在農忙時不慎被拖拉機撞了，躺在床上好多天不能動，等他右手能使喚時，他第一時間就想到給我寫信，在信里他不想讓我分心耽誤念書，所以沒有告訴受傷的事情。

我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做出納會計，每天經手的現金有二三十萬，父親在信里提醒我不要跟賭博的人交往，因為賭博的人好借錢，公家的錢是自己無權借人的。他告誡我“公家的錢再多，自己也不能動一分，動了公家，公家就要動你。”知道我工資微薄，聯想到報紙上揭露出來的貪污案件，父親在信里這樣說：“工資雖少，但就像咱村人守著村口的那口井，水雖少了點，但細水會長來；貪污就像偷人家的一口水缸，看著一下子水多了，但結果一定是水用光了，最終缸也不是自己的。”父親的這個淺顯的比喻一直讓我銘記于心，也讓我受益幾十年。

沒有文化的父親寫不出神采飛揚的家書，但用最樸實的道理教導我，用最平常的文字寫出對兒子的那份牽掛，那份愛，就像太陽，送來光明，傳遞溫暖，沒有多余的色彩……近日翻看昔日的信件，我把父親的幾十封平安家信又重讀了一遍，看著父親認真的字跡，我眼前仿佛看見他坐在昏黃的油燈下弓腰寫信的身影，頓時熱淚盈眶。

（作者單位：江蘇揚州興瑞稅務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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