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補漿洗慈母恩

【我的父親母親】

縫補漿洗慈母恩

■ 劉躍華

整理房間，將衣柜里的衣服拿出來晾曬，翻到衣柜最底層，一條熟悉的大手巾制成的黑色長褲出現在我眼前。我輕輕地撫摸著那已經洗褪了顏色的舊褲子，似乎還能感受到母親那種浸透在骨子里的對子女關愛的余溫，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母親辛辛苦苦為全家人操持家務的情景又重現在腦海中。

那個年代，我們家與其他家庭一樣，兄弟姐妹很多。那時候，做衣裳的布匹等都實行計劃供應，不可能一家人一年到頭都有新衣服穿。每每到了歲末年初，母親為了不委屈自己的孩子，想了很多的辦法讓子女們穿得體面干凈一些，不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父親是全家唯一的頂梁柱，他的衣服必須得到保證。那時父親穿的衣服都是母親自己動手縫制的，由于父親喜歡穿那種寬大的老式衣服，所占用的布料很多，一件普通的衣裳可以給小孩子做兩三件了。于是，父親不再穿的舊衣裳，就被母親改成了哥哥姐姐能夠穿的樣式。由于父親常年在外奔波拉車勞作，衣服原來的黑顏色已經褪變成灰白色，母親便跑到城里的八角亭國營化工店買來五角錢的黑染料，放進鐵鍋里煮沸，再將清洗干凈的舊衣裳放到鍋里用小火煮一個多小時，待到衣服的顏色發生質的變化，便將衣服撈出放入木盆中，用井水清洗數遍，直到盆里的水中不再有染料的顏色為止，然后用米湯水將衣服一件件上漿，擰干，抻平展，放到避開太陽光直射的地方陰干。就這樣我的姐姐、哥哥們穿上了用父親的舊衣服做成的“新衣裳”，而我和妹妹們則穿上哥哥、姐姐的衣裳。母親自己穿的衣裳總是將就著，很少添新的。

隨著我們漸漸長大，幼小的身材像春天的樹苗一樣一個勁地往上躥。有一年六一節前夕，學校要求每個學生第二天都要穿白襯衣、藍褲子參加慶祝活動。白襯衣我可以借哥哥的穿一下，可是藍褲子在哪里？我急得直掉眼淚。母親靈機一動從衣箱底翻出一條父親單位發下來用作勞保用品的新的白色條狀大手巾，那是父親舍不得用藏在箱子里的。母親用手比了比我的身材，剛好能夠做一條褲子。她飛快地縫制好褲子，又從染料店里買來藍色染料，很快將新褲子染好，漿洗，曬干，一條嶄新、筆挺的藍褲子穿到了我的身上，我喜極而泣。那條凝聚著母親深深慈愛的大手巾褲子伴隨我讀書、上山下鄉、參加工作和成家立業，一直保存到今天。

我從心底里佩服母親的智慧和手上功夫，她就是一位未拜過師的“土裁縫”。她用節省下來的豆豉、香干、香煙等計劃票證到鄉下兌換成土布、棉絮、麻布等農副產品，然后按照一定的尺寸大小裁剪、縫制成被褥、蚊帳什么的，雖然沒有現今的被褥那般細膩、膨松，卻厚重而溫暖，保證了全家人度過寒冷的冬天。那時經常有鄉下農民推著一車車散發著清香味道的稻草走街串巷地叫賣，金黃色的稻草被農民曬干綁成一捆捆的，價格非常便宜。母親便買上那么幾捆，將其編織成墊子，人躺在上面非常軟和，而且吸潮隔濕，使用一段時間后便將其放到太陽底下曝曬一下，直到不能再用了，母親便將它用作煮飯的柴火。

夏天到了，家里小孩不多的富裕家庭父母便會給孩子添置一雙漂亮的塑料涼鞋，用現在的眼光看那一雙塑料涼鞋并不是很貴，但我們家人口多，每人買一雙就是筆很大的開銷。看到父親車子上換下的舊輪胎，母親眼睛一亮。她用輪胎的外胎做鞋底，內胎做成鞋面，按照涼鞋的模樣，給我們每人做了一雙時髦的“橡膠涼鞋”，我們穿在腳上感覺還蠻不錯，不僅有一定的回彈力，而且經久耐穿不傷腳，比起那些正宗的塑料涼鞋還要涼爽很多。

冬天快到了，“橡膠涼鞋”該換成保暖的鞋子了。母親便將平時家里縫衣縫被遺留下來的“爛布筋”利用起來。只見她煮上一鍋漿糊，快速地在板凳上將那些“爛布筋”一塊塊弄平整，然后刷一層漿糊放一塊布片，待到有一寸多厚時，用另一條板凳壓上去再放上幾塊磚，使其充分黏合，然后放到陽光下曬干。她讓我們每個人伸出腳踩在上面依大小劃好線，叫父親拿著平常切煙絲的小刀照著線條準確無誤地進行切割。母親將切割好的鞋樣用很粗的麻線一針針納成鞋底，再將以往做衣服剩余下來的那點布票到布店扯上幾尺黑色的厚燈芯絨布做成鞋面，與鞋底緊緊地縫在一起，就這樣一雙雙漂亮的新鞋子穿在我們的腳上。我們歡快高興之余，回頭看見母親那雙越來越粗糙且盡是老繭的手，指縫間布滿星星點點的傷痕，又倍感心酸。

母親已遠行，而她可貴的品質對于我們這些后人是無與倫比的財富，對于我們的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也都將產生特別重要的啟迪作用。

（作者單位：湖南省公共資源交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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