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童年

■ 張裕新

快到春節了，驅車去老家看望長輩們。雖然父母都走了，但老宅還得去一下。地還是那塊地，溝還是那條溝，徘徊許久，兒時的記憶如春陽下融化的冰雪，就那樣清涼地帶著潺潺的聲響流淌在心底。

我出生于1964年，記憶深處的童年是上世紀70年代初期。我的老家在蘇北啟東市合作鎮蟠龍村，那里不靠江不臨海，沒有大的河，那時也沒有通往城市的馬路，農村生活就像鋪滿了白雪的平原，清貧而單調。

在我的記憶中，現在小隊倉庫后邊是當時隊里的水稻田。稻田的南頭有一部水車，是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玩的地方。大人不在時，我們幾個小孩子就上去車水。車水也有技巧，四個人兩邊各兩個，兩臂搭在架子的扶手橫木上，用腳踩動腳蹬，精力要集中，用力要均衡，誰腳步跟不上誰就“釣鰻鯉”，因為一人踏虛了，其他人不會因你停下來。所以在農村有這樣一句話：一腳踏錯了拐，就步步虛了。這句話雖是從車水的農活中說出來的，寓意卻很深刻。

老小隊不足百來戶人家，我一年到頭每家要走好幾次。我父親是隊里會計，每年上征購、計劃供應煤油肥皂火柴等，都要填在糧油證上，所以老人家叫我提著籃子，挨家挨戶上門收發糧油證。隊里袁家有在上海廠里工作的，到他家收糧油證時偶爾會給我吃到一塊糖塊，那心情快樂得不得了，回家后咬半塊給我小哥一起分享。

記憶中，哪家建新房子就是大喜事。上梁是有儀式的，東家買點糖果糕點，將花生秸染成紅色，捆在系腰裙里架上房梁，由把桌師傅將這些東西從房頂上撒下來。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里，孩子們一哄而上，搶著撿拾地上的糖果零食，滿地都是紅艷艷的鞭炮紙屑。

春夏秋冬有幾個情景至今還記憶憂新。春天的時候，溝塘邊上的蘆葦開始冒出青青的葦芽。泯溝里的水清澈見底，成群的小魚在水里游來游去。我們這些孩子們會從家里拿來一個臉盆，上面蓋上塑料膜用繩拴好，塑料膜中間挖一個小孔，再從家里掰幾塊粗飯團或挖幾條蚯蚓，有條件的放幾個帶魚頭，然后沉到腳榻邊的溝里捉魚。夏天，游泳是我們最開心的事情了。中午最熱的時候，我們一個個脫個精光，扎進水里，或狗刨或仰泳，玩得不亦樂乎。秋天，棉花開了，一朵朵連成一片片，一片片又連成白色的汪洋。嬸子大娘們游走在白花花的棉田里，兩只手靈巧地上下翻飛，一朵朵白花利落地飛到系腰兜里。秋天莊稼地里的黃豆熟了，趁大人不注意，我們這些淘氣的孩子便從家里溜出來，拔些干黃豆到河邊，點燃落葉烤黃豆吃。吃完了，一人撒一泡尿澆滅火堆，然后咯咯地笑著，雀散般地跑開了。不知不覺冬天就來了，溝塘里結上了厚厚的冰，我們從家里拿個簸箕，一個坐在上面另一個在后面推著跑。冰雪融化了，蹚魚的人來了，我們一群小孩就跟在那邊看蹚魚；捉黃狼的人來了，我們一群小孩就跟在那邊看捉黃狼；貨郎擔來了，我們一群小孩邊聽貨郎的吆喝邊跟在后邊追追吵吵，眼巴巴地看著玻璃珠、木陀螺、爛饞糖……

再說過年。從臘月初八起，濃濃的年味就開始了。先是掃舍，在大人的指揮下，從廚房搬出瓶瓶罐罐，然后用長竹桿綁著掃帚拂去四面角落的蜘蛛網和灰塵，大人們提石灰漿涂墻，每年的墻都刷得白白凈凈的，再貼上學校里發的學生獎狀，那是幸福的開始。那時人們的生活普遍都不富裕，吃的方面，大米面粉這些細糧要限量供應，平日里一直都吃玉米稀粥、麥粥，有時山芋當主糧吃，不知吃得多少孩子倒了胃口。可到了過年，即使再清貧的人家，也要改善一下伙食，如獅子頭墊青菜、油豆腐嵌肉等，至少能讓孩子們解解饞。父母雖然知道暴飲暴食不好，但一想到我們平日確實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也就由我們任性而快樂地狼吞虎咽了。穿的方面，由于家里孩子多，一般都是一件衣服老大穿過之后，再傳給弟弟穿，我家弟兄五個，我居最小，可想而知我平日穿的衣服都是改裝的，褲子上屁股頭膝面頭都是縫了又縫、補了又補。不過每到過年，父母總要給每個孩子做一身老布的新衣服，除夕夜等大人發壓歲錢后，我們小孩興奮難耐，不睡覺，待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漸漸平息后，將新衣服藏在枕頭邊，美美地睡個回籠覺，新衣服一穿就要穿到正月半后才換下來。小時候對過年的期盼、那些刻骨銘心的快樂，是現在的孩子很難感受到的。

光陰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飛快地流逝著。每個人都有故鄉，那田，那水，那鄉音，那房子，那炊煙，那鄉情，在我們內心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無論你漂泊到哪里，定居在那里，不經意間，那鄉愁就纏繞在心頭，難以割舍，那么清晰，那么難忘。

(作者單位：江蘇省啟東市財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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