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邊關

【百味人生】

月滿邊關

■ 邱小平

邊關的秋來得如此迅疾，沒有任何聲響，甚至沒有驚動緩緩流淌的中俄界江黑龍江，一眨眼的工夫，江水就涼了。

來北極邊關7年，他已經習慣了晚上沿著黑龍江邊巡邏，站在北極廣場瞭望黑龍江，他既感到偉岸，又感到渺小。偉岸是黑龍江的身影，即使在夜色的籠罩下，浩瀚的黑龍江依然在月華中奔騰流淌，翩若驚鴻，矯若游龍。而自己，像極了大江里的浪花、腳底下的石子，渺小至極，就像歌詞中唱到的那樣：“我是一顆小小的石頭，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千年以后繁華落幕，我還在為你守候。”

嘆服于自身的渺小，但他依然喜歡這樣的守候，一如他當初選擇戍守邊防的初心，像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亦如疾風勁雨那樣勇往直前。

邊關最美的韻味，是秋天里的月光，他巡邏的步伐隨著月光游走，那些落在屋頂上皎潔的月光，那些跌碎在月光里爽朗的笑聲，那些蕩漾在笑聲中幸福的面容，那些蝕刻在面容里平安的表情，如同一枚枚鋼釘，牢牢地釘住他們的價值，成為他們心中永不磨滅的信仰、巡邏路上不竭的動力。

他依稀記得剛來小村時的情景。每每月華初上，他總喜歡爬到三樓，安靜地俯瞰村莊。在這個位置上，村莊一覽無遺，平日里難以看清楚的角落，此刻都能盡收眼底，在月光的浸潤下，成為一幅風采動人的水墨畫。這樣的盛景，是盛世中華的一個縮影，是他們付諸青春熱血傾情守護的價值所在。

邊關最浪漫的時光，是看著村口璀璨的夜燈漸次點亮，如同一條閃亮的星河，從村口蜿蜒到村里，足足兩公里霓虹流閃，氤氳迷霧，游客如癡如醉地欣賞，就像劉姥姥進入大觀園，體味著這個中國最北小鎮上光的盛宴，期待那束刺破暗夜的北極光也能在天際流淌。晚風拂面，天空開始上演彩云追月，曉寒漸深，他不由得裹緊身上的衣裳，想起母親做的餃子湯。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月光下的巡邊人，也有小小的惆悵。制服的里邊，都是普通的軀體，責任的后面，也有重病父母床前不能盡孝、年幼兒女膝下無法照料的憂傷。苦悶時，再美的月色也抵不過家里的一紙家書，唯有一聲嘆息：“此事古難全。”于無望中偶得一劑良方，捧一片冰心，一樽還酹江月，學古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月過樹梢，夜色沉醉，此時的他，想起了將生命留在這極北苦寒之地的戰友，想起了放棄大城市工作，雙雙堅守洛古河村警務室的那對夫婦，想起了名牌大學碩士畢業生義無反顧來到北極村戍邊的警嫂，想起了為愛笑得特別開懷又哭得特別傷心的同事，他們來自浙江、湖北、山東，他們年輕、陽光、勇敢，他們何嘗不是北極的界碑，牢牢地守在這極北的邊關。

夜色催更，人聲頓絕，旅客回到了溫暖的民宿，商家掛出了打烊的招牌，滿街的霓虹燈漸次熄滅，村民們也早早進入了夢鄉，整個景區頓時按下了暫停鍵。巡邏的步伐也該歇息了，月亮孤寂地掛在高空，靜靜地照耀邊關，包括正在返回警營的他，世界似乎瞬時安靜了下來。

回到宿舍，側臥而眠，現世安穩，國泰民安，這一刻，他觸摸到的，是內心的寧靜，和父母盼歸的目光。月上簾櫳，美如夢境，就讓這輪明月，為遠在家鄉的父母，捎去無盡的相思吧！

（作者系黑龍江省作協會員，供職于黑龍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采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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