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兒黃

【鄉趣】

菜花兒黃

■ 葉榮榮

春天，自當要去看花。花開妖嬈，花開高潔，花開清香。可不攀風雅，去尋一株金燦嫩黃的油菜花。

菜花兒黃，正好成畫。中國畫的寫實鄉村，定然少不了這樣一幅景。青山起伏，溪水潺潺，草頭青青，老牛悠然。農夫身披蓑衣，頭戴斗笠，卷著褲腳從木架子橋上緩緩地過。春風調皮地掀起春水的衣裳，嘩啦啦流瀉著春光。畫面深處，金燦燦的菜花兒，一片片、一茬茬，正濃正歡。

若是名家墨筆，價值當會不菲，真跡恐怕也難見。可在皖南，油菜花開的當口，這幅畫就在大地上，鄉野里。花是主角，人作陪襯，走進去，就在畫間添上了一筆。抬頭，畫在眼中；低頭，畫在腳下；仰頭，畫在心頭。

菜花兒黃，趁機遠足。誰還沒有一個遠方的夢呵！可一個人去闖蕩，心肝兒顫。遠方太遙，害怕迷失了歸途；北方太寒，擔心凍著了身骨；前方太生，憂慮遇不到知心的人。那就循著油菜花海的金色波浪開拔吧。長滿油菜花的田埂，怎會天寒？開遍油菜花的川嶺，哪里險峻？飄落油菜花的溪流，則不乏詩的意境，江南的氣韻！

山川俊秀，江河清許，菜花鋪金。少年的初心，中年的舊夢，晚年的念想，統統都可以去遠足。盡可以大膽地行，執著地走。勿要回頭，無須戀鄉，花開的地方，都是故鄉。

菜花兒黃，盡可憶舊。少時貪玩，放學后總要尋個地打個野。油菜花盛，遼闊無邊，是捉迷藏的好去處。發令聲落，幾個小子拼了命往花田深處狂奔。總覺身后腳步逼近，唯恐跑得不快，拼命升級為玩命。待到身疲力竭，沾花披露從花叢鉆出來，身前往往是一尊黑金剛怒目猙獰。魂飛魄散，回身再潛花田，深一腳淺一腳，亡命天涯。耳后惡罵一浪高過一浪，聲聲奪命。

“兒童急走捉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后來讀詩，覺著自己就是那只倉皇的黃蝶。我少年的倉皇，倉皇的少年，與菜花須臾不分。千須萬縷，一生也剪不斷。

晴天麗日觀菜花，心闊景壯。“一色菜花十里黃，好風斜日送微香。”雨天似乎不妙，花兒會敗，詩云：“三月菜花金漸闌，不堪夜雨壟畦殘。”噼里啪啦一夜急雨，花落知多少，花朵稀疏，星黃點點，花色寡淡了許多。詩又云：“春風陣陣侵肌冷，花雨霏霏撲鼻香。”淅淅瀝瀝一夜慢雨，煙嵐起，天青色，山巒青碧碧地滴翠，菜花水靈靈地流金。細雨復來，風游霧緲，花骨清俊，簌簌曳擺，黃花春雨江南的意境也是可以借用的。那樣的雨，非雨似雨。這樣的花，似花非花。

去看油菜花，你什么都無須帶。

要帶只帶一顆稚心。花田已無看花人，可以泰然自若，自在如風。亦可重回少年逃亡路，黃花又見當年，黃蝶兀自翩飛，其樂焉焉。

要帶就帶一雙醉眼。攜一壇米酒，醇香在野，開懷暢飲。看花開花長，群蜂飛舞。看到日落西山，涼風襲身，醉眼似霧，心清如花。

要帶還帶一身布衣。貼一貼地氣，聞一聞土香。扶枝培土，施肥澆水，勞作田頭。撣撣素衣塵土，喜看花繁枝茂，來日果實滿倉。

去看油菜花，心里得有一抹兒色彩。如此，方能看花得花。

（作者系安徽省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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